而王縉更厲害,他憑著太原保衛戰的戰功,加上會辦事、敢擔當,一路升到了宰相,成了唐代宗時期的重臣,管著朝政大事。
有人說:“王縉能當宰相,是沾了王維的光。”可了解他們的人都知道,根本不是——王縉的本事,連皇帝都認可,代宗皇帝說:“王縉辦事,朕放心。”
而王維能安安穩穩地當官,也離不開王縉的“兜底”——有時候王維在朝堂上說話太直,得罪了權貴,都是王縉在後麵幫他圓場,說:“我哥哥就是性子直,沒壞心眼。”
官職越高,兄弟倆見麵的時間就越少。王維晚年的時候,妻子早就去世了,又沒有孩子,孤零零一個人住在長安的宅子裡,越來越想念弟弟。上元元年(760年),王縉被派到蜀州當刺史(今四川成都),這一去,就是好幾千裡,想見麵都難。
王維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夜裡睡不著覺,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天,最後做了一個決定:辭官,換弟弟回京。
他給唐肅宗寫了一封《責躬薦弟表》,這封信寫得特彆真誠,沒有一點官樣文章的客套。他在信裡說:“臣(王維)有五個缺點:膽小、嘴笨、不會辦事、脾氣直、身體差;而我弟弟王縉有五個優點:忠誠、會治國、講義氣、有才華、品德好。現在我弟弟在蜀州,離京城太遠,我想把我的官全辭了,回老家種地,求陛下把王縉調回長安,讓他能為朝廷多做點事,也讓我們兄弟能多見幾麵。”
王維當時是尚書右丞,這麼大的官,說辭就辭,隻為了見弟弟一麵。肅宗讀完信,被他們的兄弟情感動了,說:“朕從沒見過這麼重情義的兄弟。”很快就下了旨,把王縉調回長安,當了左散騎常侍,雖然官比宰相小,但能留在京城,方便兄弟倆見麵。
王縉回京那天,王維特意請了假,早早地就站在長安城外的灞橋邊等著。看見王縉的馬車過來,王維拄著拐杖,慢慢走過去,王縉趕緊下車,扶住他,說:“哥,我回來了。”兄弟倆手拉手,沿著灞橋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就像小時候在蒲州的河邊散步一樣。
王維後來在輞川彆業蓋了幾間房子,特意留了一間給王縉,說:“等咱們都老了,就一起住在這裡,我寫詩,你寫字,再也不分開了。”王縉笑著答應:“好,等我把手裡的事辦完,就來陪你。”
那時候的他們,都以為還有很多時間,以為能像小時候一樣,一起慢慢變老。可他們忘了,歲月不等人,生死更是無常。
輞川泣彆:他臨終前寫信等弟弟,他回來隻見到一座新墳,千年銀杏還在等“未竟的相聚”
上元二年(761年),王維的身體越來越差,咳嗽、氣喘,連下床都困難。他知道時日無多,最放心不下的,還是王縉——那時候王縉又被派出去辦事,還在回京的路上。
王維躺在病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問家裡的仆人:“你去看看,你家大人(王縉)回來了嗎?”仆人每次都搖頭,說:“還沒消息呢。”王維就歎口氣,閉上眼睛,可沒一會兒又睜開,好像怕睡著了,就再也見不到弟弟了。
有一天,王維精神好了一些,讓仆人拿來紙筆,他想給王縉寫最後一封信。他的手一直在抖,字寫得歪歪扭扭,每一個字都用儘了力氣:“縉弟,兄恐不能待你歸矣。輞川的房子已備好,可惜不能與你同遊。你要好好保重,多為百姓做事,勿念兄。”
寫完信,他把信緊緊攥在手裡,慢慢地閉上眼睛,再也沒睜開。這一年,王維61歲,死在他最愛的輞川彆業裡,身邊沒有親人,隻有那封信,還帶著他的體溫。
幾天後,王縉終於趕回長安,一進城門,就聽說了王維去世的消息。他瘋了一樣往輞川跑,到了彆業,看見的一座新墳,還有仆人手裡那封沒寄出去的信。王縉接過信,讀著讀著,就蹲在墳前哭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撕心裂肺:“哥,我回來了,你怎麼不等我啊……”
按照王維的遺願,王縉把他葬在了輞川清源寺旁的母親墓邊——王維從小就跟母親親,跟弟弟親,死後也要跟母親、跟弟弟“離得近一點”。王縉在墓前種了一棵銀杏樹,說:“哥,這棵樹陪著你,我也會常來看你。”
後來,王縉當了宰相,權傾朝野,他每次路過輞川,都會去王維的墓前坐坐,有時候帶一壺酒,有時候帶一張自己寫的字,跟哥哥說說話:“哥,今天朕誇我辦事辦得好,我想起你以前教我寫文章的樣子了”“哥,輞川的草又綠了,你要是還在,肯定又要寫詩了”……
再後來,王縉老了,辭官後就住在輞川,守著王維的墓,守著那棵銀杏樹。直到他去世,也葬在了輞川,離王維的墓不遠——這一次,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現在,輞川的那棵銀杏樹還在,已經有一千多年了,樹乾粗得要好幾個人才能抱過來,枝葉鬱鬱蔥蔥,每年秋天,金黃的葉子落滿一地,像鋪了一層金子。當地人說,這棵樹是王維和王縉兄弟情的見證,每一片葉子,都在訴說著他們的故事。
詩裡的牽掛:他的每一句“思親”,都是寫給弟弟的“情書”
王維一輩子寫了上千首詩,有寫山水的,有寫禪意的,最動人的,還是那些寫“兄弟情”的詩——每一句裡,都藏著對王縉的牽掛。
除了那首家喻戶曉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王維還寫過一首《留彆山中溫古上人兄並示舍弟縉》,詩裡說:
“舍弟官崇高,宗兄此削發。荊扉但灑掃,乘閒當過歇。”
意思是“我弟弟現在官做得大,我這個當哥哥的,以後就在山裡住著。家裡的門我會經常打掃,你有空就來歇歇腳。”
那時候王維還沒老,在為跟弟弟“以後一起住”做打算了。他想象著在山裡種地、寫詩,王縉有空就來看看他,兄弟倆一起喝茶、聊天,多好啊。
還有一首《送縉雲苗太守》,雖然寫的是送彆人,可詩裡“彆後空愁我,相思一水遙”,說的其實是對王縉的思念——每次跟弟弟分開,他都會愁得睡不著覺,就算隻隔一條河,也覺得離得好遠。
王維死後,王縉把他的詩整理成集,取名《王右丞集》,還親自寫了序言,說:“兄之詩,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吾不及也。”他把王維的詩珍藏在身邊,沒事就拿出來讀,好像哥哥還在身邊一樣。
有人說,王維是“詩佛”,心裡隻有山水和禪意,可隻有王縉知道,他的哥哥,心裡最軟的地方,從來都是自己。他們的兄弟情,不是“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不是“口頭說說”,是“用命守護”。
現在讀王維的詩,讀“空山新雨後”,會覺得清淨;讀“行到水窮處”,會覺得豁達;當我們讀“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時,會覺得溫暖——因為我們都有自己的“王縉”,都有那個不管走多遠、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會等著我們、幫著我們的親人。
王維和王縉的故事,過去一千多年了,他們的兄弟情,還像輞川的那棵銀杏樹一樣,活著,暖著,提醒著我們:
在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不是名利,不是地位,而是那個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的親人,是那份從年少到年老,從生到死,都不會變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