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白居易的長安歲月,這位寫出“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的詩人,在長安當的可不是“混日子”的官——28歲考中進士後,他拿著“有闕必規,有違必諫”的硬脾氣,天天給皇帝提意見,還寫了一堆“捅馬蜂窩”的諷喻詩,把中唐的貪官、苛政全扒了個底朝天。
他的詩不是寫給文人看的“陽春白雪”,是老百姓都能聽懂的“大白話”;他發起的“新樂府運動”,不是玩文字遊戲,是要讓詩歌變成“替百姓說話的工具。
28歲考《策林》:彆人寫空話,他偏寫“百姓的苦”
公元806年,長安的科舉考場比往年熱鬨——這一年考的是“製科”,不是常規的進士科,考的是“策論”,也就是給朝廷提治國建議,難度比一般考試大得多。28歲的白居易,揣著一遝自己寫的《策林》,走進了考場。
彆以為考策論就是“掉書袋”,當時很多考生為了討好考官,寫的全是空話:“陛下聖明,好好治理,天下就能太平”“官員要廉潔,百姓要聽話”,全是正確的廢話,沒一點實際內容。
白居易偏不。他寫的75篇《策林》,沒一句空話,全是盯著“百姓的苦”“官場的亂”“藩鎮的害”說的——比如寫賦稅太重,他說“百姓苦,苦在賦稅多,官吏還趁機敲詐,把百姓的糧食都搶光了”;寫官場腐敗,他說“有的官員天天喝酒享樂,不管百姓死活,這樣的官留著有啥用?”;寫藩鎮割據,他說“藩鎮像毒瘤,不早點割掉,國家早晚要出事”。
更敢的是,他還直接批評當時的政策——比如朝廷搞“宮市”,讓太監去街頭搶百姓的東西,美其名曰“采購”,白居易在《策林》裡直接說:“宮市就是搶,太監拿著一點錢,就把百姓的東西拿走,這比強盜還狠!”
考官們一看這《策林》,都驚著了:“這年輕人,膽子也太大了,就不怕得罪人?”再仔細讀,又覺得他說得全是實話,句句戳中要害。最後,考官們一致拍板:“白居易這策論,有良心、有見識,得中!”
放榜那天,白居易看到自己的名字,沒像其他考生那樣歡呼雀躍,反而蹲在考場外,想起了符離的日子——想起母親用米漿教他寫字,想起湘靈家種地的辛苦,想起逃荒時看到的餓肚子的百姓。他心裡想:“考上了,終於有機會替百姓說話了,可不能忘了初心。”
沒過多久,朝廷給了他一個官——左拾遺。這個官品級不高,才八品,權力特殊:專門給皇帝提意見,不管是皇帝做錯了,還是官員有問題,都能直接說,相當於“皇帝的監督員”。
有人勸他:“左拾遺是個得罪人的官,少說點話,彆給惹麻煩。”白居易卻搖搖頭:“我考科舉、當官,不是為了混日子,是為了‘兼濟天下’,要是連話都不敢說,還當什麼官?”
從那天起,長安城裡多了個“敢說話的左拾遺”——上朝時,彆的官員都順著皇帝說,他敢站出來:“陛下,最近宮市又搶百姓的東西了,得管管!”“陛下,江南水災,百姓沒飯吃,得趕緊放糧!”有時候皇帝聽得不耐煩,臉都黑了,他還是接著說,一點不慫。
他的同事都替他捏把汗:“白居易,你少說兩句吧,小心皇帝把你貶了!”白居易卻笑著說:“我要是怕被貶,就不當這個左拾遺了。”
《賣炭翁》:一句“心憂炭賤願天寒”,寫儘百姓的命比炭賤
白居易當左拾遺的時候,沒光靠嘴提意見,還把看到的百姓苦,寫成了詩——最有名的就是《賣炭翁》。這首詩不是他瞎編的,是他親眼看到的真事。
還原下那個場景:那是個冬天,長安特彆冷,寒風跟刀子似的刮。白居易早上上朝,路過長安城東的街頭,看到一個老頭,背著一筐炭,蹲在路邊發抖。老頭穿著件破單衣,臉被煙火熏得漆黑,手上全是老繭,凍得又紅又腫。
白居易走過去,問老頭:“這麼冷的天,怎麼不多穿點?炭賣多少錢一斤?”老頭歎了口氣,說:“家裡沒煤了,隻能上山燒炭,燒了十幾天,才燒出這一筐。本來想賣了炭,買件棉襖,再買點米,可等了一早上,也沒人買。”
白居易正想安慰他,遠處來了兩個太監,穿著華麗的衣服,後麵跟著幾個小吏,耀武揚威地走過來。太監看到老頭的炭,指著說:“這炭不錯,宮裡要了!”小吏立馬過去,把炭筐搶過來,扔給老頭半匹布,說:“這是宮裡給的錢,夠你買炭的了,趕緊走!”
老頭急了,抓住小吏的手:“這布不值錢,不夠買棉襖和米啊!你們不能搶我的炭!”太監一腳把老頭踹開:“大膽!宮裡要你的炭是給你麵子,再敢囉嗦,把你抓起來!”說完,就拉著炭走了。
老頭坐在地上,看著太監的背影,哭了起來——那是他燒了十幾天的炭,是他冬天活下去的希望,就這麼被搶走了。白居易站在旁邊,心裡像被針紮一樣疼,他掏出自己的錢,遞給老頭:“大爺,這點錢你拿著,買件棉襖吧。”老頭接過錢,千恩萬謝,抹著眼淚走了。
那天上朝,白居易就跟皇帝說“宮市害民”的事,可皇帝隻是說“知道了,會查的”,就沒下文了。白居易知道,光靠嘴說沒用,得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讓朝廷不得不管。
晚上回到家,他坐在油燈下,想起早上的場景,拿起筆,寫下了《賣炭翁》: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
滿麵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
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這一句,寫得太戳心了——老頭身上穿得那麼薄,本該盼著天暖和點,可他卻盼著天更冷,因為天越冷,炭越好賣,他才能活下去。這種矛盾的心理,把百姓的“苦”寫到了骨子裡:不是不怕冷,是怕餓肚子,命比炭還賤。
詩寫完後,白居易讀了一遍又一遍,眼淚都掉下來了。他把詩抄了好多份,分給朋友,讓他們傳出去。沒幾天,《賣炭翁》就傳遍了長安——老百姓讀了,都想起自己被宮市欺負的事,哭得稀裡嘩啦;官員讀了,有的臉紅,有的罵白居易“多管閒事”;連宮裡的太監,看到詩都不敢隨便去街頭搶東西了。
有人問白居易:“你寫這首詩,不怕太監報複你嗎?”白居易說:“我怕的不是報複,是沒人替百姓說話。隻要能讓宮市停了,我就算被報複,也值了。”
《觀刈麥》:“力儘不知熱,但惜夏日長”,農民的苦比太陽還毒
除了《賣炭翁》,白居易還寫了首《觀刈麥》,寫的是農民割麥子的苦。這首詩也是他親眼所見,比《賣炭翁》更接地氣。
那是個夏天,長安周邊的麥子熟了,白居易借著下鄉考察的機會,去了郊區的農田。那天太陽特彆大,地麵曬得能燙死人,他穿著長衫,走了沒幾步就滿頭大汗,可農民們還在田裡割麥子,連帽子都沒戴。
他走到一個老農身邊,老農彎著腰割麥,汗珠子像豆子一樣往下掉,滴在麥地裡,衣服全濕透了,貼在背上。白居易遞給他一碗水,說:“大爺,這麼熱的天,歇會兒吧。”老農接過水,一口氣喝完,說:“歇不得啊!夏天天短,現在不割,萬一遇到下雨,麥子就爛在地裡了,一年的收成就沒了。”
白居易看著老農的手,全是裂口,有的還在流血,心裡酸酸的。他又走到田埂邊,看到一個老婦人,抱著個孩子,在地裡撿農民掉的麥穗。白居易問她:“大娘,你怎麼不回家?這麼熱的天,孩子會中暑的。”
老婦人歎氣道:“家裡的麥子都被官府收走交稅了,沒糧食吃,來撿點麥穗,不然孩子就得餓肚子。”她懷裡的孩子,小臉蠟黃,瘦得隻剩骨頭,睜著大眼睛,看著田裡的麥子,咽了咽口水。
白居易的心像被揪了一下——農民們在太陽下拚命割麥,累得快死了,可收來的麥子,大多被官府搶走,自己隻能撿點麥穗過日子。他想起在長安當官,每天有飯吃、有茶喝,不用曬太陽、不用割麥,心裡特彆愧疚。
回到長安後,他寫下了《觀刈麥》:
“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
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