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嫁得君,為君秉機杼。
筋力日已疲,不息窗下機。
如何織紈素,自著藍縷衣。”
沒有華麗的辭藻,全是掏心窩子的話,就像他自己的日子一樣,苦,但真實。
有人問他:“你都這樣了,還寫這些乾啥?”張籍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條縫:“我見過太多像我一樣的苦人了,我不寫,誰替他們說話?”
五十歲才“轉運”:當上官了,心卻淡了
張籍的“轉運”,來得比誰都晚。直到他五十歲那年,也就是元和十五年(820年),他才終於從從九品的太祝,升到了國子監助教——雖然還是個小官,但至少不用再天天搞祭祀了,還能教學生讀書,俸祿也漲了點。
這之後,他的仕途才算慢慢順了起來。沒過幾年,又升了水部員外郎,管的是水利、漕運這些事,雖然還是不算大官,但好歹有了實權,人們也不叫他“窮瞎張太祝”了,改叫“張水部”——這稱呼,聽著就比之前體麵多了。
再後來,他又升了主客郎中,最後官至國子司業,從四品——這在唐朝,算是中層官員了,比他當年那個從九品的太祝,簡直是天壤之彆。
按說五十歲才熬出頭,該好好享受享受了吧?可張籍偏偏不。他當了大官,還是住在之前那個小破屋裡,沒買大房子,沒娶小老婆,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寫詩、看書,跟當年那個窮書生沒啥兩樣。
有一次,韓愈約他出去踏春,說長安城外的花開得正好,一起去喝酒賞景。韓愈是他的恩人,換彆人早就滿口答應了,張籍卻婉拒了。他給韓愈回了首詩,裡麵有兩句:
“家貧無易事,身病足閒時。”
意思是我家裡窮,沒那麼多閒錢出去玩,身體也不好,還是在家待著舒服。
韓愈看了詩,笑著搖搖頭:“這張籍,還是老樣子。”其實韓愈知道,張籍不是真的“家貧”,也不是真的“身病”,是他看透了官場的熱鬨,不想摻和了。
年輕時,他也想過當大官,想過光宗耀祖,想過讓自己不再受窮。可十年“窮瞎張太祝”的日子,把他那點“仕途心”磨得差不多了。
他見過官場的爾虞我詐,見過有人為了升官不擇手段,也見過自己身邊的朋友因為官場爭鬥家破人亡——相比這些,他覺得能安安穩穩地寫詩、教學生,已經很滿足了。
他晚年寫過一首《閒居》:
“東城南陌塵,紫幰與朱輪。
儘說無多事,能閒有幾人。
唯吾知此趣,歸臥養天真。
笑謝桃源客,花時不放身。”
詩裡的“閒”,不是無所事事的閒,是曆經磨難後的通透——知道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這才是真的“閒”。
他當了國子司業後,教學生有個規矩:不管學生家裡有錢沒錢,不管有沒有背景,隻要肯讀書、人品好,他就傾囊相授。
有個學生家裡窮,交不起學費,想退學,張籍知道了,不僅免了他的學費,還經常把自己的糧食、衣服拿給他。學生感激地說:“先生,您以後有啥吩咐,我一定照做。”張籍擺擺手:“我不用你做啥,你好好讀書,將來做個好人,彆像我當年一樣苦,就行了。”
寒士的“堅守”:不是熬官,是熬心
張籍活了七十多歲,在唐朝算是長壽了。他去世後,沒留下啥家產,留下了一堆詩稿——後來被編成了《張司業集》,流傳到現在。
有人說,張籍這輩子,就是個“苦命人”:年輕時窮,中年時病,五十歲才熬出頭,好不容易當了大官,還不懂得享受。張籍不這麼覺得,他的詩裡,從來沒有過抱怨,隻有對生活的認真,對老百姓的同情,對朋友的真誠。
他的“掙紮”,不是為了當官發財,是為了能在苦日子裡活下去,能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寫下來;他的“堅守”,不是為了熬到高位,是為了守住自己的初心——不管窮還是富,不管瞎還是不瞎,都要做個好人,寫好詩。
中唐那會兒,像張籍這樣的寒士有很多,大多數人要麼在苦日子裡沉淪了,要麼為了當官變了心,張籍像一根硬骨頭,在風雨裡熬了一輩子,愣是沒彎。
他的詩裡有句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很多人以為是寫愛情的,其實不是——那是他寫給藩鎮節度使的,拒絕人家的拉攏。那會兒藩鎮勢力大,很多人都想靠藩鎮升官,可張籍不,他寧願當他的小官,也不跟藩鎮同流合汙。這就是他的“堅守”——不是不懂變通,是有自己的底線。
現在我們讀張籍的詩,讀的不隻是“洛陽城裡見秋風”的鄉愁,不隻是“君知妾有夫”的剛烈,更讀的是一個寒士在亂世裡的掙紮與堅守。
他這輩子,沒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沒當過大官,就是這樣一個“小人物”,用一輩子告訴我們:苦日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丟了初心;窮不可怕,可怕的是丟了骨氣。
就像長安城牆根下那個曾經凍得縮脖子的年輕人,懷裡揣著的不是詩稿,是一顆不肯向命運低頭的心。這顆心,比任何大官、任何財富都珍貴,也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動人。
張籍的一輩子,是中唐寒士的縮影,更是一個普通人用“堅守”寫就的傳奇——不是所有傳奇都要波瀾壯闊,有時候,把苦日子過成詩,把初心守到底,就是最大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