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宗大曆年間的一個清晨,竟陵(今湖北天門)的西江邊,霧還沒散,一個穿粗布長衫的男人蹲在江邊,手裡拿著個瓦罐,慢悠悠地接水。他頭發有點亂,胡子也沒刮,眼睛亮得很,盯著江水看,像在琢磨什麼寶貝。
這人就是陸羽——後來被人尊為“茶聖”的主兒,這會兒剛從江南考察茶區回來,一到家就直奔江邊,就想用故鄉的西江水,煮一壺剛采的新茶。
水接滿了,他在江邊支起小泥爐,撿了幾塊乾柴點燃,瓦罐架在上麵。等水開的功夫,他從布袋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剛寫好的詩稿,念了兩句:
“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
聲音不高,卻順著江風飄得遠,連早起打魚的老船夫都聽見了,喊他:“陸小子,又在念你那‘不羨’詩呢?”
陸羽笑著應:“李伯,這詩裡有好茶的味道,等會兒煮好了,給你嘗嘗!”
誰能想到,這首隻有34字的《六羨歌》,後來成了陸羽一生的“名片”——不羨黃金,不羨官帽,隻羨故鄉的西江水,隻愛手裡的這杯茶。
他這輩子,沒當過官,沒發過財,卻憑著對茶的癡,寫出了《茶經》,更把茶的哲思,藏進了短詩裡,讓後人一喝茶,就想起那個蹲在江邊煮茶的淡泊身影。
寺廟裡的“叛逆煮茶童”:不羨佛經,隻戀茶煙
陸羽的茶緣,打小就帶著股“叛逆”勁兒。他是個棄嬰,剛生下來就被扔在竟陵的西江邊,是龍蓋寺的智積禪師把他撿回去的,給取名“陸羽”,意思是“江邊撿到的孩子”。
禪師本想讓他學佛念經,將來當和尚。可陸羽這小子,天生就不是念經的料——彆的小和尚都乖乖坐在佛堂裡背《金剛經》,他卻總溜到廚房,盯著灶上煮茶的老和尚看。老和尚煮茶時,他就蹲在旁邊,看怎麼挑水、怎麼生火、怎麼放茶葉,連老和尚說“水開了有鬆聲”,他都記在心裡。
有次禪師讓他背經,他半天沒吭聲,反而問:“師父,為什麼煮茶要選剛燒開的水?為什麼用山泉水比井水好?”禪師被問得沒轍,氣得拍桌子:“我讓你學佛,你倒好,滿腦子都是茶!”
陸羽沒改。後來他長大了點,禪師讓他管理寺廟的茶園,他可樂壞了——每天天不亮就去采茶,露水沾濕了褲腳也不在乎;采完茶就琢磨怎麼炒、怎麼揉,晚上還在燈下記“今天的茶炒得有點老,下次火候要小點兒”。寺廟裡的茶,經他手煮出來,比以前香多了,連附近的村民都來求“陸和尚”煮的茶。
禪師還是想讓他正經學佛。有天禪師跟他說:“你要是願意受戒,將來就是寺廟的主持。”陸羽想了想,搖了搖頭:“師父,我不想當主持,我就想煮茶、懂茶,知道天下的茶到底有多少種,怎麼煮最好喝。”
說完這話,他就收拾了個小包袱,偷偷跑了——他不想被佛經捆著,更不想放棄心裡的“茶念想”。那時候他才十幾歲,身上沒多少錢,在江湖上漂泊,有時候給戲班寫劇本換口飯吃,有時候幫人采茶換個地方住,不管在哪兒,他都沒忘了琢磨茶。
有次在杭州,他沒錢住客棧,就住在西湖邊的破廟裡,每天早上就去虎跑泉接水,晚上用撿來的瓦罐煮茶。有個老茶農看見他,覺得這小夥子怪可憐的,就給了他點新茶。陸羽煮了茶,先給老茶農倒了一碗,說:“大爺,您嘗嘗,這茶用虎跑泉水煮,比用井水香,因為泉水軟,不搶茶的味兒。”老茶農嘗了,連連點頭:“你這小子,懂茶!”
也就是這段漂泊的日子,讓陸羽慢慢明白:他不想要的,是寺廟裡的清規戒律,是彆人眼裡的“正經前程”;他想要的,是能自由地走、自由地煮茶,是能懂茶裡的那些“門道”。這也為後來寫《六羨歌》埋下了根——他不羨的那些榮華,從一開始就不是他想要的。
拒絕當官的“茶癡”:黃金白玉不如一杯清茶
陸羽真正出名,是因為他懂茶——那時候的文人、官員,都以能喝到陸羽煮的茶為榮。連時任湖州刺史的顏真卿,都特意邀請他去府裡做客,兩人一起煮茶、論詩,成了好朋友。
顏真卿覺得陸羽是個奇才,就想推薦他去朝廷當官,說:“你這麼有學問,去長安當個校書郎,比你四處跑茶區強多了,既能光宗耀祖,也能有俸祿養家。”
陸羽聽了,笑著搖頭:“顏大人,我要是當了官,每天要上朝、要寫奏折,哪有功夫去江南看茶樹、去蜀地嘗新茶?我煮茶用的是瓦罐,穿的是粗布衫,黃金罍(裝酒的金器)、白玉杯,對我來說沒用;朝入省(早上進尚書省)、暮入台(晚上進禦史台),對我來說是捆人的繩子,我可不想被捆著。”
那時候有人不理解他——放著官不當,非要跑遍天下“找茶”,圖啥?陸羽自己清楚:他圖的是茶農采茶時的那股認真勁兒,是煮茶時水開的“鬆聲”,是喝到好茶時心裡的那股“透亮”,這些比黃金、官帽珍貴多了。
有次一個叫李季卿的官員,路過江南,特意找陸羽煮茶。李季卿帶來了黃金杯、白玉盞,說:“陸先生,我這杯子是西域進貢的,用它喝茶,味道肯定更好。”
陸羽卻拿出自己的瓦罐和粗瓷碗,說:“李大人,茶的好壞,不在杯子,在水、在茶、在煮茶的火候。用黃金杯,反而會蓋過茶的本味,喝著不真了。”
說著,他就用當地的山泉水煮茶,倒在粗瓷碗裡,遞給李季卿。李季卿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一下子愣住了——這茶清香撲鼻,入口甘醇,比用黃金杯喝的茶還爽口!他忍不住說:“陸先生,我算懂了,你不羨黃金白玉,是真懂茶啊!”
也就是在這段時間,陸羽寫下了《六羨歌》。那天他剛從餘杭徑山茶區回來,在客棧裡整理茶記,想起這些年拒絕當官、四處找茶的日子,又想起故鄉竟陵的西江水,提筆就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