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
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台;
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
“不羨黃金罍,不羨白玉杯”——他見過官員用金器喝酒、用玉器喝茶,他覺得那些東西太“重”,不如自己的瓦罐自在,茶的本味也不會被器具搶了風頭;
“不羨朝入省,不羨暮入台”——他聽過顏真卿說官場的複雜,也見過官員為了爭權勾心鬥角,他覺得那樣的日子太累,不如自己走茶區、寫茶記痛快;
“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
——這是他心裡最軟的地方,故鄉的西江水,是他最早煮茶的水,那裡有他的童年,有茶最本真的樣子,所以他不羨彆的,就羨這能煮出好茶的江水,羨這簡單、自然的生活。
這首詩很快傳開了,有人說陸羽“傻”,放著榮華不享;更多懂他的人,比如皎然和尚(唐代詩人、茶僧),卻說:“陸羽這首詩,寫的是茶心,也是人心——能不羨榮華,隻愛茶的人,才是真懂生活的人。”
《茶經》裡的詩與哲思:茶是自然,是本真
陸羽這輩子,除了《六羨歌》,最有名的就是《茶經》——這本書花了他二十多年,跑遍了當時的三十多個州,從江南的顧渚茶、蜀地的蒙頂茶,到嶺南的羅浮茶,他都去考察過,把茶的起源、茶樹生長、煮茶器具、飲茶方法,都寫得明明白白,成了世界上第一部茶書。
而《茶經》裡的那些話,其實都藏著《六羨歌》的哲思——不追求奢華,尊重自然,守著茶的本真。
比如他在《茶經·五之煮》裡寫:“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意思是煮茶最好用山泉水,其次是江水,最差是井水。這不是他瞎編的,是他跑遍各地試出來的——山泉水清、軟,不會破壞茶的味道;江水比如故鄉的西江水,乾淨、有靈氣;而井水多在城裡,容易被汙染,煮出來的茶會帶點澀味。這就像他不羨黃金白玉一樣,他覺得茶的“好”,來自自然,不是靠器具堆出來的。
再比如他寫煮茶的火候:“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邊緣如湧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意思是水開分三沸,過了三沸就“老”了,不能煮茶了。
他把水開的樣子寫得像詩,“魚目微有聲”“湧泉連珠”,多形象!而這背後,是他對茶的“較真”——煮茶不能馬虎,要懂水、懂火,就像做人不能敷衍,要守著自己的“真”。
他還在《茶經》裡寫采茶:“凡采茶,在二月三月四月之間……其日有雨不采,晴有雲不采;晴,采之。”意思是采茶要選晴天,下雨天、陰天都不行,因為茶葉上的露水多,會影響茶的味道。
他寫這個的時候,肯定想起了在徑山茶區,跟著茶農淩晨采茶的樣子——茶農說“晴天的茶,香得透”,他就記下來,寫進書裡。這就是他不羨“朝入省、暮入台”的原因——和茶農一起采茶、聽他們說茶的故事,比在官場上勾心鬥角,踏實多了。
有次皎然和尚問他:“你寫《茶經》,到底想告訴世人什麼?”
陸羽想了想,說:“我想讓大家知道,茶不是奢侈品,是自然給我們的禮物。煮茶不用金器,喝茶不用講究排場,懂它、愛它,就能喝出茶裡的好。就像做人,不用追求富貴,守著本真,就活得自在。”
這話,其實就是《六羨歌》的另一種說法——不羨榮華,愛茶的本真;不追名利,守心裡的自在。
茶聖的“遺產”:一杯清茶,一首短詩,一種人生
陸羽活到七十多歲,最後是在湖州的一個小茅屋裡去世的。他去世前,還讓弟子幫他接了西江水,煮了最後一壺茶,念了一遍《六羨歌》。據說他閉上眼睛的時候,嘴角還帶著笑,手裡還攥著那本翻舊了的《茶經》。
他雖然沒留下多少詩,一首《六羨歌》,就夠後人琢磨一輩子。後來的文人,比如白居易、蘇軾,都愛念他的《六羨歌》——白居易被貶江州時,煮茶時就念“不羨黃金罍”,說“陸羽懂我”;蘇軾被貶黃州時,也用瓦罐煮茶,寫“且將新火試新茶”,其實就是學陸羽的淡泊。
而現在的我們,喝到一杯好茶時,也該想起陸羽——想起那個不羨黃金、不羨官帽的“茶癡”,想起他蹲在江邊煮茶的樣子,想起他《六羨歌》裡的那句“千羨萬羨西江水”。其實我們羨慕的,不僅是西江水,更是陸羽那種“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不被外界誘惑”的堅定——不羨彆人的榮華,守自己的熱愛;不追表麵的光鮮,愛內裡的本真。
就像煮茶一樣,水不用太好的泉,器具不用太貴重的瓷,隻要茶葉是好的,火候是對的,就能煮出一杯好茶。做人也一樣,不用太追求名利,不用太在意彆人的眼光,要守著自己的“真”,做自己喜歡的事,就活得踏實、自在。
這就是陸羽留給我們的“茶之哲思”——藏在《六羨歌》裡,藏在《茶經》裡,更藏在每一杯清茶裡。每次我們端起茶杯,都該想想那個寫“不羨黃金罍”的陸羽,想想他教會我們的:最好的生活,不是擁有多少榮華,而是能像茶一樣,清淡、本真,卻有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