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日頭帶著幾分慵懶,透過鎮國公府庭院中繁茂的花木,在青石小徑上篩落一地斑駁的光影。
傅棲鵲斜倚在臨窗的軟榻上,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琴弦,流瀉出的不成調的零散音律,正如她此刻有些百無聊賴的心緒。從邊關外祖家回京已有半月,京中貴女們循規蹈矩的宴飲聚會,到底不如縱馬邊塞來得自在痛快。
貼身侍女晚晴輕手輕腳地端上一盞新沏的雨前龍井,覷著她的臉色,抿嘴笑道:“小姐,可是悶了?聽聞國公爺今日從營中回來,給您帶了一位新侍衛呢。”
“侍衛?”傅棲鵲懶懶地抬了抬眼皮,並不甚在意。父親疼她,總覺得京中局勢暗流湧動,給她安排的護衛從未斷過,多是些身手不凡卻沉默寡言的軍中好手,無趣得緊。
“這次可不一樣,”晚晴湊近些,聲音裡帶著幾分神秘,“聽前頭的小廝說,這位……生得極好,就是性子冷了些。”
傅棲鵲聞言,終於來了點興致,秀眉微挑:“哦?能讓你說一句‘極好’,那我倒要見識見識。”
正說著,院外傳來沉穩的腳步聲。傅棲鵲坐直身子,理了理裙裾,目光投向門口。
簾櫳被侍女打起,先進來的是身形魁梧、麵容威嚴的鎮國公傅承。而在他身後半步,跟著一個頎長的身影。
隻一眼,傅棲鵲撥弄琴弦的指尖便頓住了。
那是一個穿著玄色勁裝的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身姿挺拔如修竹。他的膚色是那種久不見日光的冷白,襯得眉眼愈發漆黑深邃。眉骨鋒利,眼型偏長,眼尾天然帶著一絲微微上挑的弧度,而就在那右眼眼尾之下,綴著一顆極小的、淺褐色的淚痣。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身氣質,清冷如遠山覆雪,孤絕似寒潭映月。他安靜地站在那裡,仿佛將周遭所有的喧囂都隔絕開來,自成一方寂靜天地。
傅承見女兒看得出神,輕咳一聲,沉聲道:“棲鵲,這是為父為你挑選的侍衛,謝蘭因。日後便由他負責你的安危。”
名叫謝蘭因的少年上前一步,垂眸,拱手,動作乾脆利落,聲音清越卻毫無波瀾:“謝蘭因,見過小姐。”
他的視線規規矩矩地落在腳下的青磚上,不曾有半分逾越。
傅棲鵲心頭那點無聊瞬間被一種新奇感取代。她站起身,步履輕盈地走到謝蘭因麵前,離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冷冽氣息,以及……他那張近乎妖冶的容貌帶來的衝擊。
她故意湊近了些,帶著幾分審視,又帶著幾分戲謔,目光在他臉上流轉,最終定格在那顆淚痣上,唇角彎起一個明豔的弧度:
“謝侍衛?生得……倒是比我們京中的貴女們還要勾人呢。”
這話語帶著明顯的調侃,甚至有些輕佻。晚晴在一旁忍不住掩口偷笑。
傅承眉頭微皺,似要開口嗬斥女兒沒規矩。
謝蘭因身形未動,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隻是那冷白的耳廓,幾不可察地漫上一絲極淡的紅。他依舊垂著眼,聲音比方才更硬了幾分,像是繃緊的弓弦:
“小姐謬讚。屬下職責是護衛小姐安全,主仆有彆,不敢與貴女相較。”
好一個“主仆有彆”。
傅棲鵲非但不惱,眼底的興趣反而更濃了。這般容貌,卻配著這樣一副冷硬性子,強烈的反差之下,藏著怎樣的內裡?她直覺此人絕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
“行了,”傅承出聲打斷這微妙的氣氛,對傅棲鵲道,“人交給你了,規矩你懂,莫要太過為難。”又轉向謝蘭因,語氣威嚴,“保護好小姐。”
“是,國公爺。”謝蘭因恭聲應道。
傅承點點頭,轉身離去。
傅棲鵲看著眼前依舊保持著行禮姿勢的少年,笑了笑:“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