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後沒幾日，傅棲鵲需往京郊的雲泉寺為祖母祈福。柳氏以“路途稍遠，需穩妥之人護衛”為由，順理成章地指派了謝蘭因單獨隨行。
馬車轆轆而行，出了京城，官道兩旁綠意蔥蘢，遠山如黛。傅棲鵲心情頗好，偶爾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麵騎在駿馬上那道挺直的玄色背影。他依舊沉默，但緊繃的側臉線條在郊外的天光下，似乎柔和了些許。
然而天公不作美，行至半途，原本晴朗的天空驟然陰沉，狂風卷著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砸落下來，頃刻間天地茫茫。車夫緊趕慢趕，終於在暴雨徹底傾瀉前，找到了一處荒廢已久的山間破廟。
“小姐，雨勢太大，山路難行，隻能暫且在此避一避了。”車夫抹著臉上的雨水，焦急道。
傅棲鵲被晚晴扶著下了馬車，謝蘭因早已先一步進入破廟，快速檢查了一番。廟內蛛網遍布，神像蒙塵，但好在結構尚算完整，有一處角落還算乾燥。
“小姐，請在此稍候。”謝蘭因將自己的外袍脫下，鋪在一塊略乾淨的石板上，示意傅棲鵲坐下。他自己則持劍守在廟門口，背對著她，目光警惕地望向外麵如瀑的雨幕。
風雨聲喧囂，破廟內卻陷入一種奇異的安靜。晚晴和車夫在另一處角落整理被雨水打濕的行李。傅棲鵲坐在那裡，看著謝蘭因被雨水打濕的後背，玄色衣料緊緊貼在肌膚上，勾勒出流暢而充滿力量的肩背線條。
一陣冷風裹著雨氣從破敗的窗欞灌入，傅棲鵲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抱緊了雙臂。
謝蘭因雖未回頭，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睛，身形微動，卻終究沒有轉身。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愈發昏暗，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廟內的溫度越來越低，傅棲鵲的嘴唇都有些發白。晚晴翻遍了行李，懊惱道：“糟了小姐，準備的備用披風都濕透了！”
謝蘭因握劍的手緊了緊，終於轉過身。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傅棲鵲蜷縮在那裡，平日裡明豔張揚的小臉此刻顯得有些蒼白脆弱，像一隻被雨水打濕了羽毛的雀鳥。
他沉默地走到她麵前，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僅存的、並未完全濕透的裡袍——一件質地普通的深色棉布短衫，還帶著他身體的餘溫。
“小姐，若不嫌棄……”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艱澀，將短衫遞過去，“先披上，禦寒。”
傅棲鵲抬起頭，看著他。他裡麵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中衣，被雨水洇濕後近乎透明，緊貼在胸膛上，隱約可見其下勻稱而結實的肌肉輪廓。他冷白的皮膚在昏暗光線下仿佛會發光，眼尾那顆淚痣也顯得格外清晰。
她沒有立刻去接，反而輕聲問：“你給我了，你怎麼辦？”
謝蘭因避開她的視線，語氣恢複了幾分慣常的冷硬：“屬下習武之人，無妨。”
傅棲鵲這才伸手接過那件還殘留著他體溫和清冽氣息的短衫，慢慢披在身上。屬於他的溫暖和味道瞬間將她包裹，一種奇異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謝謝。”她低聲道，聲音淹沒在雨聲裡。
謝蘭因沒有回應，重新走回門口值守，隻是背影似乎比剛才更加僵硬。
天色徹底黑透，雨依舊未停，看來今夜隻能在此過夜了。晚晴和車夫倚在角落裡昏昏欲睡。破廟裡隻剩下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外麵無止境的雨聲。
傅棲鵲裹緊了他的短衫，毫無睡意。她看著門口那道如同磐石般的身影，忽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廟宇裡顯得格外清晰：
“謝蘭因，你小時候……也學過琴嗎？”
謝蘭因背影一僵，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傅棲鵲卻不氣餒，仿佛自言自語般繼續說下去：“我小時候學琴，總坐不住，娘親便騙我說，琴弦是月老的紅線做的，彈得好聽，以後就能遇到如意郎君。”她輕笑一聲，“後來才知道是騙人的，不過那時候為了這個，倒是認真練了好一陣子。”
她頓了頓，聲音輕柔下來，帶著一種誘哄般的意味：“你呢？你學琴……是為了什麼？”
沉默在廟宇中蔓延，隻有雨聲敲打著殘破的屋簷。
就在傅棲鵲以為他不會回答，準備放棄時，卻聽到他極低極低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地方：
“家母……擅琴。她說，琴音可明心見性。”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及關於“家”的隻言片語。
傅棲鵲心頭微震，她沒有追問，隻是順著他的話，柔聲道：“令堂說得對。就像你那日吹的《孤鴻影》，雖然孤寂，卻自有風骨，能聽出吹笛人的心境。”
謝蘭因猛地攥緊了拳，指節泛白。他沒想到，她竟能聽懂。
傅棲鵲看著他微微顫抖的背影，心中泛起一絲憐惜。她悄悄站起身，走到他身後不遠處，將身上披著的短衫展開，從後麵，輕輕搭在了他同樣冰冷的肩背上。
“雨夜寒重，一起披著吧。”她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溫熱的呼吸拂過他後頸的肌膚。
謝蘭因渾身劇震，如同被定身法定住，動彈不得。那件帶著她體溫和馨香的短衫覆蓋在他肩頭，仿佛一個無聲的擁抱，將他牢牢禁錮。他能感覺到她就在他身後，很近，很近。
他幾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樣——披著他的衣服，仰著頭，那雙明媚的眼睛在黑暗中定定地望著他。
理智告訴他應該立刻避開，可身體卻貪戀著這片刻的、偷來的溫暖與靠近。
就在這時，廟外風雨聲中，隱約傳來幾聲極不尋常的、被刻意壓低的鳥鳴，長短有序，仿佛某種暗號。
謝蘭因眼神驟然一凜，所有旖旎心思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警惕。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射向廟外漆黑的雨幕，同時下意識地將傅棲鵲往自己身後一拉，用身體護住了她。
“彆出聲。”他壓低聲音，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傅棲鵲被他護在身後，臉頰貼著他僅著單薄中衣的後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和瞬間迸發出的凜冽殺氣。她心下一沉，緊緊抓住了他腰側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