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合豔再次站在華鑫職高門口對麵，心情與上次截然不同。上次是孤注一擲的銳氣，這次是卸不掉的沉重。那六百塊錢在褲兜裡硌著他，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王立華和疤子那幾個人依舊在那個時間點晃了出來。看到田合豔，王立華臉上露出一絲預料之中的譏誚。
“喲，挺準時嘛。”王立華踱步過來，疤子幾人散在周圍。
田合豔沒廢話，直接從兜裡掏出那疊用橡皮筋紮好的、厚厚的零鈔錢，遞了過去：“華哥，六百，點一下。”
王立華接過錢，手感就知道麵額零碎。他也沒數，在手裡掂了掂，目光卻落在田合豔臉上，帶著探究：“一個禮拜，湊齊六百。田合豔，你有點本事嘛。在哪搞的錢？”
田合豔心裡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兄弟們湊的，省吃儉用。”
“省吃儉用？”王立華嗤笑一聲，顯然不信，“行，不管你怎麼弄來的，錢到了，這事就算了了。”他把錢隨手塞給旁邊的疤子，拍了拍田合豔的肩膀，力道不輕，“以後你兄弟要是還想玩，隨時歡迎。至於你……我記住了。”
這話聽著像是結束，卻帶著另一種意味的開始。田合豔沒接話，隻是點了點頭：“華哥，那我們先走了。”
“走吧。”王立華揮揮手，像打發走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田合豔轉身離開，能感覺到背後幾道目光一直跟隨著他，直到拐過街角。他加快腳步，幾乎是跑著回到了縣一中附近。直到看見學校的大門，他才停下來，扶著牆大口喘氣，冷汗這才後知後覺地冒出來，浸濕了內衣。
債還清了，暫時的威脅解除，但他沒有絲毫輕鬆。王立華最後那句話，“我記住了”，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裡。他知道，這件事遠未結束，他已經被華鑫那邊的人盯上了。
晚上，宿舍裡。田合豔把還債的經過簡單說了。聽說錢被收下，事情了結，所有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滕林更是對著田合豔幾乎要跪下，被田合豔一把拽住。
“行了，事過去了。”田合豔語氣疲憊，“以後都機靈點，莫再惹這種禍。”
“曉得了，豔哥！我再也不敢了！”滕林連連保證。
向星霖惦記著那台VCD機：“豔哥，那機器……我得趕緊還回去，夜長夢多。”
“明天就去還。”田合豔點頭，“猩猩，這次……謝了。”
向星霖擺擺手，心有餘悸：“莫講謝了，差點嚇出心臟病。”
彭衝嚷嚷著：“總算過去了，今晚能睡個安穩覺了！”
隻有吳德遠沉默著，他推了推眼鏡，看著如釋重負的眾人，又看看一臉疲憊但眼神深處藏著某種東西的田合豔，欲言又止。他總覺得，有些東西，一旦開始，就再也回不去了。那台VCD機，那些偷偷摸摸的夜晚，還有王立華那句“我記住了”，都像陰影一樣，投在了他們原本看似簡單的兄弟情義和校園生活之上。
危機暫時解除，生活似乎回歸平靜。但裂縫已經產生，種子已經埋下。2007年的秋天即將過去，湘西的冬天就要來了。少年們不知道，未來的風浪，遠比這六百塊錢的債務要洶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