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個晚上,舊教學樓頂樓的雜物室都彌漫著隱秘而肮臟的氣息。錢一點點攢起,但距離六百的目標,仍差近百塊。期限隻剩兩天,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到了極限。
周四晚,氣氛凝重。田合豔和彭衝再次溜去老街租片子,卻發現“夜來香”後門緊閉,不祥的預感成真。
“媽的,老拐子肯定出事了!”彭衝低罵。
田合豔心沉到穀底:“先回去。”
兩人空手而歸,等在鍋爐房的向星霖和滕林看到他們的臉色,心涼了半截。
“租不到了?”向星霖聲音發乾。
田合豔陰沉點頭。
“那……後天……”滕林的聲音帶著哭腔。
就在這時,吳德遠氣喘籲籲跑來:“不好了!‘黑皮狗’好像注意到頂樓晚上有人進出!可能要查!”
如同晴天霹靂!幾人頓時慌了。
“日他屋娘!完了!”彭衝跺腳。
向星霖臉煞白:“抓住要開除的!”
滕林癱軟在地痛哭。
田合豔強迫自己冷靜,猛然想起向星霖說過的話——
“猩猩!你爸他們前兩天是不是抄了老街幾家黑錄像廳?”
向星霖一愣:“是……是啊,‘夜來香’肯定在裡麵……”
“抄出來的東西放哪裡?”
“隊裡倉庫封存……”
“好!”田合豔眼中閃過狠光,“猩猩,這次你必須幫你老子做點貢獻了!你想辦法,從抄沒的東西裡,‘借’一台舊VCD機出來!就說學校物理小組做實驗要拆零件!”
“你瘋了!那是公物!”向星霖嚇得擺手。
“是‘借’!”田合豔抓住他胳膊,“就幾天!沒有機器,一分錢都沒了!滕林怎麼辦?是兄弟就豁出去這次!”
向星霖看著田合豔通紅的眼和地上絕望的滕林,一咬牙:“好!我明天去說!”
周五,向星霖硬著頭皮用田合豔編的理由磨了半天父親。向父雖將信將疑,還是打了個電話。下午,向星霖真從城管隊倉庫“借”出了一台舊VCD機。
機器暫解,但片源仍無,頂樓已不安全。
田合豔做出更大膽決定:轉移地點,改變內容。他讓彭衝散布消息,說有最新港產武打片《殺破狼》,收費五毛一人。地點改在學校後山腳下那座廢棄的、據說鬨鬼的農機站舊倉庫,那裡更隱蔽,平時絕無人跡。
周五晚,廢棄倉庫。手電微光下,“借”來的VCD機播放著《殺破狼》。來了二十多個男生,收入十塊。
周六晚,又如法炮製。
加上之前掙的和湊的錢,周日清早,田合豔把所有皺巴巴的零錢攤在宿舍床上清點。最後,他長舒一口氣。
“六百零三塊五。夠了。”
沒有歡呼,隻有巨大的疲憊和後怕。滕林癱坐在地,捂臉抽泣。向星霖癱坐擦汗。彭衝咧嘴笑不出。吳德遠靠門框,臉色蒼白。
錢湊夠了,但這過程像場噩夢,刻下無法磨滅的印記。他們用了最不該用的方式,解決了危機,也埋下了隱患。那台來自城管隊倉庫的VCD機,如同定時炸彈。
周日下午,田合豔揣著那疊沉甸甸的六百塊錢,再次走向華鑫職高。腳步沉重,隻有劫後餘生的疲憊和難以言說的晦暗。
兄弟義氣,在這場六百塊的考驗中,似乎得以保全,卻又有什麼東西,已悄然變質。湘西的天空灰蒙,少年心中落下了一層洗不掉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