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車前等候的寺人,慕容熙收住後話,不緊不慢下了車,麵上又掛上淡淡的笑容。
宮宴。
眾臣按品級落座。
沉魚同宮婢寺人候在一邊。
絲竹聲聲,歌舞翩翩。
沉魚望著前方強顏歡笑的慕容熙,搖頭歎息。
向來受人追捧的烏園公子,竟也有被人嫌棄的一天,旁人就罷了,偏還是那麼重視新婦,這如何不傷人?
指不定慕容熙心裡多苦悶呢。
沉魚一歎,打算這段時間都不與慕容熙的壞脾氣計較了。
宮樂驟停,眾臣悉數站了起來,皇帝蕭越大步走了進來。
與以往不同的是,有一抹石榴紅的倩影緊挨在他的身側,兩人一道有說有笑地往高位行去。
蕭越坐定,免了眾臣的禮。
“眾卿都坐吧。”
得了皇帝的恩準,鼓樂重新奏了起來。
蕭越懶洋洋地斜坐著,臂彎裡攬著的美人兒風情萬種。
兩人交頸貼耳,時不時歪在一處低笑,好不甜膩。
沉魚微微抬起的眼,像釘在那粉麵含春的美人臉上。
去年秋日,明帝臥病在床,除何貴妃伴駕外,又命太子蕭越侍疾。
那美人不是何貴妃嗎?
忽然,有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陛下!”
洪亮的一聲,十分突兀,打斷了殿中的歌舞。
說話之人是尚書台的宋台郎。
他行至大殿中央,俯下身,對著蕭越深深一拜。
“陛下,臣鬥膽請問,服侍先帝的何太妃為何會在此處陪王伴駕?”
這一聲質問,殿中的氣氛驟冷。
許久許久。
蕭越捏著酒樽,笑了起來,“宋愛卿啊,你是老眼昏花,還是醉眼迷離?何太妃?哪來什麼何太妃?這分明是朕新冊封的夫人,鄭氏!”
“夫人?”
殿中不乏低低的抽氣聲。
沉魚垂下眼。
顯然,大家都認出來那是明帝的貴妃何氏。
蕭越飲一口酒,緩緩道來:“鄭氏原是式乾殿的一名宮人,得了朕幾回寵幸,便有了身孕,朕本想待鄭氏平安誕下龍嗣後,再對她冊封嘉賞,孰料龍嗣胎死腹中,唉,朕的皇兒啊,朕可憐的皇兒啊......”
蕭越放下酒樽,趴進鄭夫人的懷裡,低低哽咽。
沉魚默默瞧著。
初春時節,她隨慕容熙進宮,皇帝正與慕容熙說晉熙王時,突然有宮人慌慌張張奔來,哭哭啼啼的,對皇帝說什麼太妃小產了。
那時,她總覺得不對勁兒。
現下終於明白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兒了。
鄭夫人一邊撫著蕭越的脊背,一邊跟著落淚。
“陛下,這樣喜慶的日子,作何提起這種傷心事兒?”
聽得這話,蕭越猛地直起身,也不再哽咽,拉著鄭夫人的手,問道:“是啊,這樣喜慶的日子,作何提起這種傷心事兒?”
皇帝行事荒唐,宋台郎忍無可忍。
“陛下!她分明是先帝的貴妃何氏,您如何能指鹿為馬,說什麼鄭夫人!陛下——”
憤怒的喊聲戛然而止,從脖頸處噴灑出的鮮血濺上一旁樂人白淨的臉蛋,宋台郎瞪著眼珠倒在地上,有禁軍將還在流血的屍體一路拖至殿外。
瞧著殿中那一道長長的血紅,眾臣埋下頭,抖著身子,噤若寒蟬。
蕭越抓起重新滿上的酒樽,搖頭直歎:“如此涇渭不分、無端生事之人,如何能替朕分憂?眾卿可莫要學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