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三行榆柳後,白堊牆若隱若現,向右一拐,是花林曲池,濃綠的水麵上鋪著黃色的睡蓮,手掌寬的紅色錦鯉沉沉浮浮,再往前走,是白玉石橋,橋墩處臥著三兩隻紫色鴛鴦,下了白玉橋,鬆竹交植,於草木蒙籠間,開出一條青石板路,路的儘頭便是雅舍。
“你們且等等。”
匡陽邁進門前,看了沉魚一眼。
沉魚輕輕點頭,與平安一同等在門外。
簷下的銅鈴被風吹得搖晃,叮當叮當地響著,是安心又催眠的聲音,有多少個夜晚,是這銅鈴聲伴著她入眠。
沉魚望著晃蕩的銅鈴有些出神。
平安好奇地東張西望,然後悄悄拽了拽沉魚的袖子。
“我們真的要見宣城郡公嗎?他會不會把我捆了,交給父,不是,交給董家?”
平安默默改了口。
這段日子,她父親父親地稱呼董桓,早就已經叫習慣了,一時半會還改不過來。
沉魚收回視線,看向平安,慕容熙會不會將平安直接捆了交給董家,還真不好說。
隻是平安不去彆處,偏逃到宣城郡公的田莊,那就沒法再瞞著慕容熙,也不該瞞著慕容熙。
沉魚不想撒謊,道:“待見了郡公,你將之前對我說的話,再如實跟郡公說一遍,至於要如何處理,郡公自有決斷。”
平安麵上微微一白,正要再問,匡陽從門內走了出來。
“你們跟我進去吧。”
沉魚一隻腳邁過門檻,卻見平安往來時方向走,連忙將人拉住。
“怎麼了?”
“我,我想還是走吧,我......”平安搖著頭,眼中流露出懼色,“我就不該來這兒,不該來的,他們都是一起的,怎麼可能會放過我?我不想進去,我要走,去彆的地方。”
沉魚蹙眉:“真想去彆的地方,你一開始又為何要往這裡逃?”
平安道:“我不是沒想過去佃戶家,可是他們一定會抓了我去董家討賞,再看這方圓十裡,還有哪一處比宣城郡公的彆廬更近、更易藏身的地方?”
是,這話不假。
沉魚知道,匡陽也知道。
匡陽道:“既然如此,你現在又能去哪兒?”
平安走出兩步,又停下。
眼下外麵到處都是董家派來抓她的人,估計隻要她一露麵,便會立刻被人綁了。
而宣城郡公的田莊,他們不敢隨便硬闖。
平安拂開沉魚抓在胳膊上的手,低頭邁進門檻。
其實,從那幾人上了她的渡船,她答應冒名頂替開始,就注定了今天逃無可逃的局麵。
門扇在身後合攏。
居室內,擺著一道步障。
沉魚低頭看了眼腳上的草履,離步障還有一段距離,便再不往前走。
步障後是一抹青色的人影。
“說吧。”
淡淡一句,隻有兩個字。
平安一咬牙,俯身跪下,帶著傷口的額頭觸著地麵,將先前所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說給慕容熙。
沉魚隻垂頭站著,偶爾會微微掀起眼皮,暗暗觀察步障後的人。
然而,即便是聽到謝氏母女沉江之事,慕容熙亦沒太大反應。
直到平安全部說完,慕容熙隻讓匡陽帶她們出去。
從頭到尾,慕容熙沒看過她一眼,也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冷漠的近似於無情。
在他眼裡,她已經全然隻是一個女奴了。
沉魚若有所失。
幾乎要轉身的同時,沉魚澀然開了口:“郡公,奴婢有話想說。”
空落落的聲音驟然響起,步帳後的影子微微一頓。
他們之間,不管人前還是人後,她從未以奴婢自稱。
“說吧。”
淡淡兩個字,同先前一樣。
匡陽隻得帶著平安先走,平安卻拉著沉魚的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