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女郎她實在不便見人,是真的需要靜養......”
婢女追上來,心急如焚。
董玉喬嫌聒噪,皺了眉頭。
“是不便見人,還是沒臉見人?”
婢女懵了,這話從何說起。
跟在董玉喬身旁的仆婦,挑高了眉眼看她,“看你長得也算機靈,腦袋卻是個笨的,這宅院姓誰,怕你是忘了。”
婢女一噎,低下頭絞著手指,再不敢阻攔,擔憂地往寢屋裡頭瞧。
絲織屏風和垂簾將裡間擋得嚴嚴實實,什麼也瞧不見。
青蘿從裡間掀簾而出。
“女郎——”
“讓開。”
人還沒走到董玉喬麵前,便被朱砂拽到一邊。
董玉喬揚眉冷哼,“竟敢同我說胡話,待回頭再收拾你。”
青蘿僵了僵,不敢回嘴。
沒了阻攔,董玉喬帶著仆婦徑自入內。
臥房不算小,今日卻看著格外擁擠。
冬日天冷,本就窗扇緊閉,少見光亮,現下屋中又解開層層簾幕,又怎會不覺得昏暗擁擠?
這見不得光的樣子,不是欲蓋彌彰嗎?
董玉喬腳下的步子堅定了幾分。
進屋之前,仆婦還帶著些許疑惑,現下卻是確信無疑了。
她壓低了嗓門,小聲說:“女郎,這遮遮掩掩的,不是有貓兒膩是什麼?”
董玉喬如何看不出來?
她盯著垂下的床帳,觀察片刻,慢慢踱步上前:“青天白日的,阿姊作何捂得這般嚴實?”
“我身體不適,實在無力招待你,還是請回吧。”
床帳內的人甕聲甕氣。
身體不適?
董玉喬與仆婦對視一眼,冷冷勾起唇角,“昨兒還好好的,怎麼一個晚上不見便病倒了?阿姊到底得了什麼病,來勢竟這般凶猛?”
“這......不過是沐浴受寒。”帳內的人掩唇咳了兩聲。
“受寒?”董玉喬一邊悄悄遞了個眼神給仆婦,一邊不無關心道:“那正巧了,我知道一個專治風寒的方子,不如——”
嘩啦一聲,床帳一把被人扯了下來,躲在床內的人暴露在人前。
愣在床前的幾人張著大嘴,驚得半晌說不出話。
青蘿掙開朱砂的手,慌慌張張跑到床前,一麵連聲對床上的人認錯,一麵展開手臂試圖用自己的身子遮擋幾人的視線。
“女郎,都是奴婢,都是奴婢無用......”
“董家的女郎,一向是橫衝直闖慣的,你一個小小的婢女,又怎麼攔得住?”
沉魚涼涼看一眼幾人,索性大大方方穿了鞋子下地。
聽得這話,董玉喬回過神來,指著衣衫單薄且裸露的沉魚,臉上的表情一言難儘。
平日白白淨淨的人,今天彆說脖頸了,但凡是肉眼能瞧見的皮膚,臉蛋、手臂、小腿全是一片一片的紅疹,實在嚇人。
“你,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該不是染上什麼惡疾了?”
提到惡疾,眾人不由臉色大變,慌作一團,邊朝後退邊提著袖子捂住口鼻。
沉魚懶懶掠一眼門口驚疑不定的一行人,不無遺憾。
“是不是惡疾,我也不知道,所以才不敢輕易見人,生怕傳染給你們,可你們不識好歹,非要硬闖,那便怪不得我了。”
“你——”董玉喬縮到朱砂身後,製止沉魚再靠近,“你站住,彆過來!”
沉魚一攤手,也不勉強,自行走去銅鏡前,撩開披散的長發,對著鏡子左照右照。
“青蘿,這又燒又癢的,實在難受,你拿把扇子來給我扇扇,興許好受些。”
“是。”青蘿喏喏應一聲,又往董玉喬幾人臉上看,好意提醒:“女郎,您千金貴體,還是小心些吧。”
“是啊是啊,”朱砂白著臉,連連附和,“女郎,咱們還是快點走吧。”
仆婦到底年紀大,一陣驚慌過後,很快冷靜下來,對董玉喬鄭重說道。
“女郎,若當真是惡疾,又怎能繼續住在府中,隻怕得回稟郎主,儘快將人遷出去。”
“都堵在這裡做什麼?”
背後冷不丁的一聲,驚得董玉喬幾人看過去。
見是董桓,董玉喬急急將他拉到一邊,“父親,這個沉魚不知道染了什麼惡疾,渾身上下都起了紅疹,隻怕會傳染,您可千萬不能進去,還是快快讓她出府吧。”
董桓正欲開口,仆婦放下袖子,對著董桓躬身行禮。
“郎主,女郎說的是,得了這種惡疾,就算不把人遷出府,至少也得將曉月館鎖了,不進不出才好。”
董桓麵色不悅,擰了眉頭瞥一眼仆婦,不耐煩地擺擺手,命人將饒舌的仆婦押下去。
仆婦大驚失色,連聲求饒。
“父親?”董玉喬變了臉色,一時沒反應過來。
董桓看她:“阿喬,是誰跟你說沉魚得了惡疾?”
董玉喬搖了搖頭,指著裡間焦急道:“沒人跟我說,可是......您看她那模樣,成片成片的紅疹,不是惡疾是什麼?”
董桓一歎,目光轉向站在外間的府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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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醫走上前來,垂頭道:“還請郎主、女郎放心,這癮疹並不傳染。”
董玉喬看過去:“什麼癮疹?”
沉魚已套了寬大的素衣袍走出來。
董玉喬滿目嫌惡,身子直往後縮。
府醫道:“據女郎所說,昨日飲了碗杏仁酪,小人猜想便是這杏仁酪在作怪。”
“杏仁酪?”董玉喬詫異:“什麼杏仁酪能把人吃成這樣?”
“女郎有所不知,每個人體質不同,有些人碰不得杏仁,”府醫看一眼董玉喬,又麵對董桓道:“幸而女郎昨日所用不多,否則會要人性命。”
董桓緊鎖著眉頭,盯著沉魚細瞧,“你就不知自己不能食用杏仁?”
沉魚搖搖頭,甚是懊悔:“我從前不喜杏仁的味道,便不曾用過,昨日也是聽人說杏仁能美白養膚,這才忍著嘗了些,回來我還特意用牛乳沐浴呢,誰曾想一夜醒來,不但沒有變白,反倒變紅了,我若知道會這樣,說什麼也不會飲。”
自魏晉起,不論男女,皆已白為美,無不追求肌膚如雪如玉,光潔絲滑。
董玉喬瞧著紅彤彤的人,幾乎壓不住嘴角翹起的笑,何謂自作聰明?
“罷了罷了,”董桓無奈地歎口氣,扭頭問府醫,“依女郎目前的症狀來看,什麼時候能大好?”
“這......”府醫為難道:“十天半個月。”
“十天半個月?”
董桓拉長了臉。
他才從外麵回來,聽得曉月館的人來報,說是沉魚的臉毀了。
他衣服都不顧上換,直奔曉月館,還叫府醫跟著一道來瞧瞧,雖說一路上府醫已經大致說了情況,他還是不放心,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事已至此,十天半個月就十天半個月吧,隻是,”他又皺眉往沉魚臉上看,“會留疤痕嗎?”
府醫瞄一眼董桓的臉色,說得謹慎:“隻要女郎能忍住不去撓抓,不要破皮,待女郎病愈,小人再給女郎調養一番,想來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