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對不起。”
蕭玄在麵前站定,周如錦濕潤的眼睛一下亮起來,隱隱生出喜悅和期盼,可簡單的一句道歉後,瞬間失去光亮,變得霧蒙蒙,隻餘失望與悲哀。
見周如錦這副表情,沉魚疑惑看向蕭玄。
蕭玄默然半晌,仍是重複先前那句話,“阿錦,真的對不起。”
沉魚焦急地等著蕭玄繼續往下解釋。
蕭玄卻隻是看她。
周如錦看在眼裡,百般情緒交織,努力往下咽了咽眼淚,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阿玉,你,你在說什麼呀,好端端跟我道什麼歉?”
許是因為笑得太過用力,她的唇角不停地抽動。
“我隻是,隻是......”她攥著衣角,偏過頭,眼睛忙得四下亂看,“你看,你搬進王府這麼久,我還是頭一次來這邊的院子,一時有些好奇,便愣在這裡多看了會兒。”
周如錦淚光閃閃,故作輕鬆笑著。
“阿玉,我忽然想起鋪子裡還有急事,隻怕今天不能給阿元做白繭糖了,那個,我就先回去了......”
“好。”
蕭玄輕輕點頭。
對上蕭玄不閃不避的目光,周如錦僅存的一絲希望也沒了,臉上白慘慘的,在眼淚掉下來前,淒淒楚楚笑了下,轉身就走。
沉魚心下一急,慌忙去拉人,可手臂被蕭玄拽著,身子一頓,手上撲了個空,就連周如錦袖子都沒摸到。
沉魚越發生氣,拍掉蕭玄的手。
蕭玄不喊疼,也不勉強。
沉魚氣不打一處來,“傅懷玉,你剛剛解釋了個什麼?從頭到尾就一句道歉,再什麼也沒說!”
看到院中的婢女仆從盯著他們看,沉魚自覺失態又失禮,隻放緩語氣,低聲道:“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蕭玄神情有些疲倦,仍是目光溫柔地看她,“女郎,阿錦沒有誤會,有誤會的人是你。”
沉魚還要再說。
蕭玄苦苦一笑:“女郎,你為何一定要將阿錦推給我?”
“......”沉魚一愣。
蕭玄道:“你上次不告而彆,是與阿錦有關?”
沉魚本能想要搖頭解釋:“不是,我——”
“女郎,”蕭玄笑著打斷她,“這件事,我不該問你,當然,就算與她有關,我也不會怪她。”
沉魚心頭一鬆。
蕭玄長睫毛遮住眼簾,歎道:“我記得很久之前就跟你說過,我對阿錦並無男女之情。”
沉魚沉默。
是。
搬去小醫館的那天,周母在後院大鬨一場,然後拉著周如錦憤憤離開。
她們走後,蕭玄跟她說,與周如錦是兄妹之情、朋友之誼。
“可是周姊姊她......”
蕭玄抬眼看她:“女郎,感情一事,最是強求不得。”
沉魚垂下眼,沒作聲。
蕭玄若有所思瞧望一眼沉默的人,轉頭看向後寢殿,淡淡笑了笑。
“女郎,我猜你想說,我現在是南郡王,不是市井的窮小子,日後即便娶了王妃,還是會有側妃、姬妾,對嗎?”
沉魚沒看他,也沒否認。
蕭玄道:“既然還是會有那麼多女人,又為何不能多一個阿錦?”
沉魚這才抬起眼看他。
蕭玄微笑道:“女郎,阿錦是世上少有的有情有義的女子,可也正因為我知道她的好,才越覺得她該嫁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疼她的好郎君,過著簡單幸福的日子,而不是選擇像我這樣的。
我明知自己心裡沒她,還佯為不知,利用她的真心,給我當側妃、當姬妾,讓她整日整夜枯守內宅,不是等著我偶然一顧,就是陷在姬妾相爭之中,這才是對她不負責任。
我現在拒絕她,她不過是一時傷心,可我若接受她,那才是一世傷心,後悔無窮。”
沉魚怔怔站著,無法反駁。
是啊。
這些話又如何不是蕭玄的肺腑之言?
沉魚心裡五味雜陳,“即便她願意,你也不肯嗎?”
“是,”蕭玄目光不瞬,態度堅定,稍一停頓,又補充道:“所以你以後也不必再把她和我湊在一起。”
“好,我明白了。”
沉魚點點頭,再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庭院裡的寒風吹得寬大的袍袖輕揚,空落落的心就跟此刻容身的院落一樣,雖不至於一片荒蕪,卻還是難掩蕭瑟。
合歡走上前來。
“殿下,偏殿已收拾妥當。”
蕭玄看向沉魚:“女郎,我們還是進屋說話吧。”
沉魚搖搖頭:“傅懷玉,我該走了。”
合歡臉色微變,為難道:“可是您的衣裙還未乾。”
沉魚低頭看一眼身上的素袍,想了想,對蕭玄道:“我想一時半會應是乾不了的,不如將它們包起來,我自己帶回去,至於身上這件——”
蕭玄眉眼溫和:“本就是給你做的,你穿著便是。”
“好,”沉魚也不再拒絕,思忖一下,對合歡道:“今日便將先前做的衣裳一並帶回去吧,還勞煩你找人幫我雇一輛小車,至於製衣裳和雇車的錢——”她轉眸看向蕭玄,“我先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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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麵色難看,悄悄抬眼往蕭玄臉上瞧。
蕭玄臉上沒有一絲不悅,語氣如常。
“合歡,按女郎說的辦。”
“是。”
合歡心下暗暗歎氣,低著頭退後兩步,轉身離開。
王府後門。
沉魚看著兩個仆從合力將裝衣裙的大木箱搬上車後,與蕭玄簡單道彆,登上另一輛車。
蕭玄有意讓合歡帶著幾個護衛送她回去,沉魚拒絕了,蕭玄也沒有堅持。
小車拐出巷道,往董府方向行駛。
沉魚靜靜想著心事,眼前總是浮現周如錦那雙濕紅的眼睛。
其實,蕭玄沒說錯,一時傷心總好過一世傷心。
“停車。”
沉魚撩開簾子。
車停了。
沉魚係緊大氅,又戴上風帽,簡短安頓車夫幾句,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沉魚沿街而行,一麵走一麵瞧,上回走這條街,是打算連夜出城,結果半路碰到周如錦。
若是那日沒碰到周如錦,是不是早就離開了建康城?
現在又會在哪兒呢?
街道兩旁商鋪林立,賣什麼的都有。
在雜亂的叫賣聲中,沉魚邊走邊瞧。
拐角處支著一個棚子,有人站在棚子下扯著嗓門高聲吆喝,那聲音明顯比彆家更大些。
沉魚好奇望過去,在一聲聲吆喝中,有騰騰白氣嫋嫋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