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笑了笑,渾不在意地整理著桌上的書卷:“些許誤會罷了,無妨。倒是多謝林師妹方才告知《九域異物誌》之事,我這就去尋來看看。”
他辭彆林清瑤,依言找到甲叁區第七架。果然,在書架最底層一個積滿灰塵的角落裡,他發現了那卷以某種獸皮鞣製而成的《九域異物誌》殘篇。書卷入手沉重,邊緣破損嚴重,散發著濃鬱的黴味。
他小心地將其取出,走到靠窗的矮幾旁,借著明亮的光線,輕輕展開。書頁泛黃脆弱,上麵的字跡是用一種暗紅色的顏料書寫,許多地方已經褪色或暈開,難以辨認。他耐著性子,一頁頁仔細翻閱,尋找著可能與那焦黑紋路相關的記載。
終於,在接近末尾的一頁,他看到了一幅模糊的插圖。那圖案扭曲的程度,與他懷中碎石上的紋路極為相似!旁邊的文字大半模糊,隻能勉強辨認出“……見於古戰場……墟……氣息……蝕魂……避之……”等斷續的字眼。
“墟”?“蝕魂”?
李恒的心臟猛地一跳。這兩個詞,與他之前看到的“金色巨網”、“噬魂瘴”、“心神受損”等描述,隱隱構成了一條令人不安的線索。
他強壓下心中的波瀾,不動聲色地將這卷《九域異物誌》殘篇借出,準備帶回居所仔細研究。
就在他抱著書卷走出藏書閣,踏上返回住處的小徑時,在一個無人的拐角,一道白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麵前。
是蘇淩雪。
她依舊是一身白衣,懷抱長劍,清冷的眸子落在李恒身上,似乎帶著一絲審視。
“李師弟。”她的聲音如同她的劍,乾淨,直接,不帶多餘情緒。
“蘇師姐。”李恒停下腳步,微微頷首。
蘇淩雪的目光掃過他懷中那卷顯眼古樸的《九域異物誌》,停頓了一瞬,隨即抬眸看向他的眼睛,淡淡道:“昨日清晨,鏡心湖畔,你觀我練劍許久。”
李恒心中微緊,麵上卻坦然:“師姐劍法精妙,引人入勝,師弟一時看得入神,若有唐突之處,還望師姐海涵。”
蘇淩雪並未在意他的解釋,隻是繼續用那清冷的語調說道:“我蘇氏劍訣,第七式‘雲擊’與第八式‘風卷’轉換之間,依祖訓,氣血當走‘膻中’過‘曲澤’,以求劍勢淩厲一往無前。但你觀之,以為如何?”
李恒心中劇震。他萬沒想到,自己隻是在心底推演的細微瑕疵,竟似被這位感知敏銳的劍道天才察覺到了端倪!他深吸一口氣,知道在此等人物麵前,虛言搪塞反為不美,隻得斟酌著詞語,謹慎答道:“師姐劍法已得神髓,師弟豈敢妄加評議。隻是……隻是私以為,若於‘雲擊’將儘未儘之時,引一分力沉‘湧泉’,借地脈之穩,同時以‘地機’為樞,暫存其勢,或可……或可使‘風卷’起時,少三分躁急,多七分圓轉,後續變化或許更為綿長。”
他說完,便屏息靜氣,等待對方的反應。是斥責他狂妄,還是……
蘇淩雪聽完,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亮光。她並未回答李恒的話,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外表,直視其內在。然後,她什麼也沒說,抱著劍,與他錯身而過,白衣身影很快消失在曲折的石徑儘頭。
李恒站在原地,掌心微微沁出冷汗。與蘇淩雪的這番短暫接觸,其帶來的壓力,竟絲毫不亞於發現那詭異紋路。
他抬頭望了望天色,夕陽已將天邊染上一抹橘紅。他抱著書卷,加快腳步返回自己的小院。
然而,當他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時,腳步卻瞬間頓住。
房間內一切如常,簡陋,整潔。
但他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殘留著一絲極淡的、若有若無的異樣氣息。那不是墨香,不是塵土味,而是一種……冰冷的,帶著淡淡腥氣的味道。
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最後,定格在臨窗的書桌上。
他早上離開時,分明將一支用了一半的狼毫筆,筆尖朝下,端端正正地擱在硯台邊緣。
而現在,那支筆,筆尖朝上,斜斜地躺在了桌麵的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