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守財臉色頓時凝重起來,兩千多兩銀子,對於陳家雖非傷筋動骨,但也絕不是小數目,尤其這還是後宅的開銷,竟被貪墨了如此之多!
他立刻低頭,快速翻閱起手中的賬本,目光銳利地掃過一頁頁數字。
張氏和陳弘頓時有些慌了。
陳弘強自鎮定道:“父親,休要聽三弟胡言!他一個連字都認不全的……怎麼可能看懂賬本?還能算出具體數目?”
張氏也急忙附和:“就是,老爺,這傻子定是胡謅的,想要汙蔑婉茹!後宅開銷瑣碎,他怎能一看便知?”
然而,陳守財越是翻閱,臉色就越是陰沉。他本身做的就是錢莊生意,對數字極其敏感。
為了讓眾人心服,隻見陳昂摸了一下鼻子,不緊不慢道:“一批蘇州錦緞賬記三百兩,市價實則二百兩不到;一套赤金頭麵賬記五百兩,但其重量和做工明顯不符;甚至還有幾筆給並不存在的“古玩店”、“繡坊”的付款記錄……“
陳守財偶爾抬頭看向陳昂,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因為他發現,陳昂所指出的那些問題,在賬本上竟然一一對應,分毫不差!
終於,陳守財猛地合上賬本,看向陳昂,聲音帶著震驚:“昂兒!這些……這些漏洞,你是如何看出來的?你何時認得字,又會算賬了?還算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準?!”
他很清楚,即便是賬房先生,要厘清這半年的瑣碎賬目也需要時間,絕無可能一眼看穿。
陳昂從容回答:“回父親,兒子方才撿到賬本後,無意中翻看,便記下了這些數字。至於如何看出問題……”
他的腦子飛快轉動,臨時編了個理由:“兒子常年出入錢莊市井,也學得一些字和簡單的計算,又聽夥計們念叨價格行情,便本能覺得其中許多數目高得離譜,像是硬生生虛報出來的。”
他這番話半真半假,將金融天才的能力歸結於“耳濡目染”和“突然開竅”。
陳守財看著兒子清澈冷靜的眼神,再對比賬本上確鑿無疑的漏洞,心中的震驚無以複加。
他猛地轉向癱軟在地的柳婉茹,將賬本狠狠擲在她麵前,聲如雷霆:“老大媳婦!這賬本上的虧空,你做何解釋?!這兩千多兩銀子,去了何處?!”
事已至此,鐵證如山,任何狡辯都已徒勞。
柳婉茹徹底崩潰,跪在地上磕頭如不止,泣不成聲:“爹……兒媳知罪!是兒媳一時鬼迷心竅……是我娘家弟弟不成器,賭博欠了印子錢,足足兩千多兩……”
“債主逼上門喊打喊殺,我不得已才挪用了公中的銀子填補窟窿……又做了假賬遮掩……爹,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真相大白!
滿堂皆驚。下人們麵麵相覷,大氣不敢出。
張氏和陳弘也傻眼了,他們沒想到柳婉茹竟然真的膽大包天,貪汙了這麼多錢!
陳弘反應最快,立刻轉向柳婉茹,搶先嗬斥道:“婉茹!家裡有困難為何不早對我說,為何要行此糊塗之事!”
他意圖將貪汙的大錯,轉化為“家事困難”的無奈之舉。
張氏也立刻附和,語氣“痛心”:“是啊是啊,你這孩子,真是糊塗!有難處就該說出來,一家人難道還不能幫你嗎?何至於此啊!”
兩人一唱一和,試圖將大事化小,家醜不可外揚。
陳守財氣得胸口起伏,但看著跪地痛哭的兒媳和急於撇清關係的妻子長子,又涉及到家醜,臉色變幻,顯然是想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但陳昂豈會讓他們如願?
他立刻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父親,賬本的問題清楚了,嫂子挪用公款貼補娘家,證據確鑿。但她方才誣告我調戲她,欲置我於死地之事,又該如何算?”
眾人皆知,《大夏律》有雲,誣告者反坐其罪!柳婉茹方才可是要讓陳昂身敗名裂,理應送官究辦!
想用“家事”二字抹平誣告?沒門!
陳弘頓時對陳昂怒目而視:“陳昂!你嫂子已知錯了,你何必得寸進尺!非要鬨得家宅不寧嗎?”
柳婉茹也忙不迭地向陳昂“認錯”:“三叔,是嫂子錯了!嫂子鬼迷心竅,冤枉了你,我給你磕頭賠罪!”
她說著,竟真的作勢要磕頭。
陳守財看著眼前這亂局,眉頭緊鎖。他顧忌嫡妻長子的顏麵,更不願將貪汙和誣告的醜事鬨大。
“夠了!”他一聲喝止,打斷了所有人的表演,“老大媳婦柳氏,貪墨公款,做假賬,又誣陷族人,品行不端……”
他頓了頓,最後歎了口氣:“罰你禁足三月,月錢減半一年,抄寫《女誡》百遍!貪墨的銀兩,從你的嫁妝和月錢裡加倍扣還!若再犯,定不輕饒!”
這個懲罰,對於貪汙和誣告這等重罪來說,可謂雷聲大雨點小,明顯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接著,他看向陳昂,目光複雜:“昂兒,你受委屈了。從下月起,你的月錢加倍,份例參照你二哥的標準。需要什麼,直接跟管家說。”
這顯然是一種補償和安撫。
不過,他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條理清晰的少年與往日那個癡傻的兒子聯係起來。
對於陳昂的說法,陳守財將信將疑,但想到這個兒子確實整天在錢莊裡晃悠,或許真是傻人有傻福,開了點竅?
加之今日之事已讓他焦頭爛額,便也不再深究。陳守財疲憊地拂袖而去,處理後續。
張氏和陳弘攙扶起臉色慘白、猶自抽噎的柳婉茹,離開廳堂時,看向陳昂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鄙夷,而是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怨毒。
今日他們顏麵儘失,這一切,自然都被他們算在了陳昂的頭上。
陳昂獨自站在原地,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看來誣告這種事自古以來就有,幸好“某大圖書館”事件給他打了一劑預防針,讓他從容應對——雖沒能讓柳婉茹受到律法嚴懲,但以他這個庶子身份,能讓柳婉茹當眾親口道歉,已然難得。
相比之下,在那個當代文明的社會裡,又會是什麼結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