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案書吏蔣貴,是個乾瘦老頭,眯著眼接話:“東家所言極是。漕運賬目、船期調度、民夫管理,規矩繁多。年輕人嘛,難免心急氣盛,怕是難以服眾啊。”
庫管鄭奎是個黑壯漢子,聲如洪鐘:“怕他個鳥!一個捐官的商賈之子,能有多大能耐?咱們按老規矩辦事,讓他碰幾鼻子灰,自然就知道這漕運司的門朝哪開了!”
孫有德擺擺手,故作大度:“誒,鄭庫管,話不能這麼說。陳判官畢竟是上官,我等還是要恭敬些。不過嘛,這漕運司的慣例,該讓他知曉的,還是要讓他知曉。免得年輕人不懂規矩,鬨出笑話,耽誤了正事,對不對?”
他語帶雙關,眾人心領神會,舉杯附和。
第二天清晨,陳昂身著從七品官服,準時來到位於運河碼頭的漕運司衙署。
馮曼青一身利落勁裝,以隨從身份跟在身後,掃視著周圍環境。
衙署看起來有些年頭,門楣上的漆皮剝落,透著一股陳腐氣息。
點卯時辰已過,衙署正堂內卻隻稀稀拉拉來了十幾名小吏,幾位關鍵人物如副判官孫有德、掌案書吏蔣貴、庫管鄭奎均未到場。
留守的小吏們看似恭敬,眼神卻帶著輕視,言語舉止都顯得頗為不屑。
陳昂端坐主位,負責點卯的小吏戰戰兢兢地上前稟報:“回判官大人,孫副判官言稱身體不適,告假一日。蔣書吏說是有緊急賬目需核對,晚些再來。鄭庫管一早就去碼頭巡查了。”
話音剛落,堂下幾個老吏交換著眼色,嘴角泛起若有若無的譏笑。
這是典型的集體怠工,要給新上司一個下馬威,這種事情在現代社會也有發生,陳昂見怪不怪。
他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哦?孫大人身體不適,理應休息。蔣書吏勤於公務,鄭庫管深入碼頭,皆是儘職之舉。”
“本官初來乍到,正好借此機會,熟悉一下司內情況。你將近年漕運賬冊、船籍檔案、民夫名冊,取來與本官看看。”
那小吏一愣,沒料到陳昂不氣不惱,反而要看賬冊。
他支吾道:“大人,賬冊卷帙浩繁,且蔣書吏正在核查,不如……”
“無妨,”陳昂打斷他,語氣平和,卻不怒自威,“你隻管取來。蔣書吏核查他的,本官查閱本官的,互不耽誤。還是說這漕運司的賬冊,本官這個判官,看不得?”
他最後一句語氣微沉,目光掃過堂下眾人。
那小吏嚇得一哆嗦,連聲道:“看得,看得!小人這就去取!”
陳昂又轉向其他人,隨意問起漕運流程、碼頭管理、往年漕糧損耗等情況。
這些吏員本以為新官會大發雷霆,沒想到陳昂如此沉得住氣,問的問題又切中要害,一時間竟有些應對失措,答得漏洞百出。
陳昂一邊聽,一邊默默記下每個人的反應。馮曼青也靜立一旁,將那幾個明顯心懷鬼胎的吏員樣貌記在心裡。
整整一個上午,陳昂就坐在堂上,慢條斯理地翻閱著送來的陳舊賬冊和檔案。
直到晌午過後,掌案書吏蔣貴才姍姍來遲,手裡捧著幾本賬冊,一臉“疲憊”地走進來,拱手道:“下官忙於核對賬目,來遲一步,望大人恕罪。”
陳昂放下手中卷宗,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蔣書吏辛苦。本官正看到去歲漕糧北運的損耗記錄,竟比前年高出近兩成,不知是何緣故?蔣書吏既在核對賬目,想必對此有所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