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隻是一介小小宮人,身份還不大見得光,但她幫了謝詠不少忙,也算是站在徐真仙子這一邊的吧?
仙子留下來的神物幫了她一把,讓她重回四年前不曾受苦受難的時候,也算是對她的恩賞了。她心中感激,坦然受之便是。
隻可惜,這時候她父親已經遇害,倘若她能再早回來幾日……
薛綠心中剛生出這個念頭,便拚命搖起頭來。
不行!她不該這麼想!能有這般際遇,已是仙子垂憐,她怎能得隴望蜀,貪心不足?!
她要懂得感恩才是,否則,與忘恩負義的皇爺一家有何區彆?!
薛綠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她懷著感激的心情,回到床邊穿好衣裳鞋襪,又來到梳妝台前梳頭。
她給自己梳了簡單的居家發型,又插上了白布做的小花,便愣在了那裡。
她為什麼會如此悠閒地坐在自己房中梳妝打扮?父親去世後,她還有空閒給自己做戴孝用的小花麼?
隨後,腦中的記憶告訴她,她當然有這個空閒。
父親是昨日下葬的。雖說喪事辦得倉促,隻來得及在家停靈三天,但好歹是把禮數走完了。隻是忙完了葬禮,她心中便一片茫然,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喪服是奶娘匆匆替她縫製的,隻有一件。昨日回家後,奶娘便拉著她縫製換洗用的新孝服,做起孝期要用的物件來。這白布小花,便是昨兒晚上才做好的。
可這怎麼可能呢?!
薛綠心中清楚地記得,上輩子父親的死訊傳到家,她跟著族中親長們前去縣衙接回父親屍首時,聽得衙差們告知,前來催糧的將軍指控縣令以及父親等多位縣中士紳依附燕王,違抗朝廷,乃是大逆罪人,當場殺死眾人。
沒過幾日,府衙的公文就下來了,父親等人果然被打為逆臣,他們這些剛失去了親人的家眷,也瞬間淪為罪屬,若不想被官府擒拿入獄,抄家流放,就得趕緊逃命去。
族人們隻來得及將她父親拉回家中,匆匆葬在後山,便催著她趕緊收拾行李逃亡。連隔房的堂叔伯們都被迫離開家園,更何況是她這個罪人親女。
父親哪有什麼停靈三日、依禮下葬的待遇?她更不可能有空閒給自己做孝服、紮白花!
兩世的經曆差彆如此之大,到底是怎麼回事?
腦中兩種記憶混淆不清,薛綠隻覺得頭痛欲裂。
但隨著頭痛漸漸緩解,一段新的記憶擺在了她的麵前。
朝廷派耿炳文大將軍來討伐燕王,糧草未齊,河間府便奉命征集軍糧,春柳縣獻了一批,可不知為何,耿大將軍麾下的催糧軍卻再次前來催糧。
春柳縣令召集一眾鄉賢士紳前去議事,她父親原本已經收拾好行囊,準備帶家人前往外地躲避戰亂,卻念著縣令恩情,辭彆家人,應召前往。
不料那催糧官指控春柳縣附逆,不顧縣令士紳們的辯解,當堂殺了三十餘人,揚長而去。
族中親長聞訊,帶著她一路哭著去縣衙收屍,衙差們也確實說了讓他們小心的話。
可府衙並沒有行文下來,知府也堅決不接受那催糧官的指控,反而替春柳縣眾人喊起了冤。
同一件事,前後兩世,怎會如此天差地彆?
薛綠細細回想其中細節,想要找到關鍵處,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上輩子的春柳縣令是老邁多病的汪老爺,可這輩子遭難的春柳縣令,卻是春天才從京城新來上任的謝大人!
謝懷恩謝大人,孝康皇帝昔日東宮舊臣。
他是謝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