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棚內,時間仿佛被那聲異常的震動掐斷了片刻。
言今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如同張開的雷達,捕捉著黑暗中的每一絲細微變化。匕首傳來的微弱震顫已經消失,但空氣裡那股由“詞典閣”能量場帶來的固有嗡鳴,似乎……發生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變調?像是精準運行的機器齒輪間,混入了一粒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沙礫。
他維持著躺臥的姿勢,一動不動,隻有眼珠在黑暗中緩緩移動,透過窩棚縫隙死死盯住外麵那片被能量場微光籠罩的營地。“詞典閣”的營地依舊死寂,那個麵具使者如同雕塑般佇立,幾名護衛的巡邏軌跡也毫無變化。
是錯覺?還是某種更隱蔽的乾擾?
他無法確定。但這個微小的異常,像一根刺,紮進了他高度警惕的神經。在這個被嚴密監控的囚籠裡,任何“異常”都可能是危險,也可能是……轉機。
身旁的老頭鼾聲依舊,對這一切毫無所覺。言今悄悄將匕首更緊地握在手中,冰涼的觸感讓他保持絕對的清醒。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第二天清晨,能量場帶來的沉悶感如期而至,仿佛昨夜那瞬息的異常從未發生。社區內的氣氛依舊壓抑,居民們像沉默的工蟻,在強哥及其親信陰沉的注視下,進行著日常的勞作。
言今被分配去修複一段被前幾天的雨水泡軟的圍牆地基。他注意到,強哥派活時,眼神閃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對一名不小心打翻水桶的居民都沒有像往常一樣厲聲嗬斥。這很不尋常。
工作時,言今刻意靠近了那個昨天被他注意到有“聞水”習慣的年輕護衛值守的區域。他一邊慢吞吞地攪拌著泥漿,一邊用極低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地抱怨:“這鬼地方的水,總帶著一股子怪味,喝多了嗓子發癢。”
牆外不遠處的年輕護衛,身體似乎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沒有回頭,也沒有任何回應,依舊保持著刻板的站姿。
言今沒有氣餒,繼續試探,這次聲音稍微提高了一點,確保對方能聽清:“唉,還不如以前在城外河裡打的水甜,可惜那邊現在被‘瘋狗’占了。”(“瘋狗”是他昨天從居民閒聊中聽來的另一個掠奪者團夥的綽號)。
這一次,年輕護衛的頭微微偏轉了一個極小的角度,雖然很快又恢複了原狀,但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言今的眼睛。他對“水”和“城外”這兩個詞有反應!
言今心中有了計較。他不再說話,專心乾活,但大腦卻在飛速運轉。這個護衛保留著更多的人類感官和記憶,或許可以成為一個小小的突破口。
中午分發食物時,機會來了。依舊是清湯寡水的糊狀物,但今天負責分發的人手不足,強哥居然讓那年輕護衛進來幫忙維持秩序。
隊伍緩慢前行。輪到言今時,他接過自己的那份,手指看似無意地在碗邊蹭了一下,然後對著轉身欲走的年輕護衛,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飛快地說了一句:
“東邊圍牆第三根樁下的石頭,是鬆動的。”
年輕護衛的腳步猛地一頓,霍然轉頭,麵具下的眼睛(如果能看清的話)必定充滿了驚疑。東邊圍牆是他們巡邏的盲區,也是能量場監測相對薄弱的點!這個新來的怎麼會知道?他還知道什麼?
言今沒有看他,隻是低著頭,像其他居民一樣,默默地走到一邊,開始進食。但他知道,種子已經種下了。他給出的不是一個請求,而是一個信息,一個暗示著“我知道你的秘密,也可能知道更多”的信息。對於一個可能還殘留著人類好奇心與恐懼感的個體來說,這種不確定性本身就是最有效的驅動力。
整個下午,言今都能感覺到,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偶爾會從圍牆那邊掃過他。他知道,魚餌已經被嗅到了。
傍晚,言今借口檢查圍牆修複效果,來到了東邊區域。他蹲下身,假裝查看地基,手指果然在第三根金屬樁底部摸到了一塊略顯鬆動的石塊。他沒有動它,隻是記下了位置。
就在他準備起身時,一個壓得極低、仿佛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從他身後的圍牆縫隙外傳來:
“……你想乾什麼?”
是那個年輕護衛!他果然來了!
言今沒有回頭,保持著蹲姿,同樣低聲回應:“不想乾什麼。隻想問問,昨晚子時,你的‘聽音器’有沒有聽到什麼特彆的聲音?”
“聽音器”是言今根據對方裝備猜測的術語,這是一種冒險的試探。
牆外沉默了幾秒,顯然被言今的直白和精準嚇了一跳。隨後,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沒有。一切正常。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一個不想坐以待斃的人。”言今冷靜地回答,“我知道你們在監控我們,也在監控彆的東西。昨晚的能量場有波動,雖然很弱,但確實存在。告訴我,那是什麼?是外麵來了新的‘客人’,還是……這圍牆裡麵,有什麼東西醒了?”
他這是在大膽地整合信息,將匕首的震動、能量場的異常、以及“詞典閣”可能存在的其他監控目標聯係起來,編織成一個合理的推測。
牆外的呼吸聲明顯急促起來。言今的問題觸及了核心,也放大了對方的不安。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年輕護衛的聲音帶著恐慌,“警告你,彆耍花樣!否則……”
“否則怎樣?像對付強哥那樣對付我?”言今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絲嘲諷,“我知道你們的規矩。我也知道,如果監控目標出現‘計劃外變量’,而負責監控的人沒有及時上報……會有什麼後果。”
這話直擊要害。言今在賭,賭“詞典閣”內部有著嚴格的問責製度,賭這個年輕護衛害怕承擔責任。
長時間的沉默。言今能聽到牆外粗重的呼吸聲。他知道,對方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
終於,那個聲音再次響起,更加微弱,幾乎如同耳語:
“……波動源……不在外麵……指向……圖書館……地下……”
話音剛落,言今就聽到一陣急促遠去的腳步聲,對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逃走了。
言今緩緩站起身,心臟在胸腔裡有力地震動著。成功了!他得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
波動源指向圖書館地下!
是那塊石板?還是圖書館地下藏著彆的什麼東西?這異常是辛言的研究引發的,還是……這社區本身,就隱藏著連“詞典閣”都感到意外的秘密?
他抬起頭,望向暮色中那座沉默的圖書館大樓,它就像一頭匍匐的巨獸,體內正孕育著不為人知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