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的瓦肆,從來都是白日裡藏著夜的熱鬨。
巳時剛過,“同樂瓦”裡已是人聲鼎沸。說書先生拍著醒木講《三俠五義》,台下茶客拍案叫好;勾欄邊的雜耍班子正耍著噴火,赤焰裹著火星子飛上天,引得圍觀者陣陣驚呼;最角落的賭坊裡,骰子聲、吆喝聲混著銅錢碰撞的脆響,彙成一片喧囂。
寒江就坐在賭坊對麵的茶攤前,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短打,頭戴鬥笠,帽簷壓得極低,遮住了大半張臉。他麵前擺著一碗冷透的粗茶,手指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裡藏著半塊月牙形的墨玉,玉麵上刻著個極小的“仙”字,是“不羨仙”的信物。
“不羨仙”不是仙門,是汴梁最神秘的商號。表麵上做著字畫古董買賣,暗地裡卻掌控著半個汴梁的江湖情報,上至朝廷官員的動向,下至幫派爭鬥的秘聞,沒有“不羨仙”查不到的事。而寒江,正是“不羨仙”真正的少東家。隻是三年前,老東家,也就是他的父親寒嶽,在一場大火中離奇失蹤,“不羨仙”的權柄落入旁支柳家手中,他才不得不隱姓埋名,蟄伏至今。
“這位小哥,借個火?”一個穿著灰布長衫的漢子走過來,手裡捏著個旱煙袋,眼神卻不著痕跡地掃過寒江的腰間。
寒江抬眼,鬥笠下的目光冷得像冰:“沒火。”
漢子卻不離開,反而湊得更近了些,聲音壓得極低:“少東家,柳家的人盯上‘同樂瓦’了,說要找一個帶‘仙’字玉佩的人。”
這漢子是“不羨仙”的舊部老陳,專在瓦肆裡打探消息。寒江手指一頓,端起冷茶喝了一口,掩住喉間的異動:“他們怎麼知道玉佩的事?”
“不清楚,隻聽說柳家最近跟暗影閣走得近,好像還拿到了老東家當年的一本密冊,裡麵記著‘不羨仙’的暗號和據點。”老陳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張折疊的紙條,悄悄塞到寒江手裡,“這是今晚柳家密會的地址,在城西的‘醉春樓’三樓雅間。”
寒江剛把紙條攥進手心,就聽得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老陳臉色一變,連忙裝作買茶的樣子,轉身走向茶攤老板。寒江則低下頭,假裝整理鞋履,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三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走了過來,個個腰間掛著彎刀,刀鞘上刻著柳家的標誌——一棵歪脖子柳樹。
“你們掌櫃的呢?”為首的漢子拍著茶攤的桌子,聲音粗啞,“我們柳爺要包下這茶攤,讓閒雜人等都滾開!”
茶攤老板嚇得臉色發白,連連點頭:“是是是,小的這就清人,這就清人!”
漢子的目光掃過寒江,眉頭皺了皺:“你怎麼不走?”
寒江緩緩站起身,鬥笠依舊壓得很低:“我付了茶錢,想喝完這碗茶。”
“找死!”漢子勃然大怒,伸手就想掀寒江的鬥笠。可他的手剛碰到鬥笠邊緣,就被寒江一把抓住手腕。寒江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捏得漢子“嗷”地叫了一聲,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
“放手!”另外兩個漢子見狀,拔出彎刀就想衝上來。
寒江卻不慌不忙,手腕輕輕一擰,為首的漢子慘叫著跪倒在地,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滾。”寒江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兩個漢子看著同伴的慘狀,又看了看寒江那雙藏在鬥笠下的冷眸,竟不敢上前。為首的漢子忍著痛,掙紮著爬起來,惡狠狠地瞪了寒江一眼:“你等著,我們柳爺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三個漢子狼狽地跑了。老陳走過來,臉色凝重:“少東家,你暴露了,得趕緊離開這裡。”
寒江卻搖了搖頭:“越是這樣,越不能走。柳家既然在找帶玉佩的人,我若現在離開,反而會引起他們的懷疑。今晚的密會,我必須去。”
他摘下鬥笠,露出一張清俊卻帶著幾分淩厲的臉。額前的碎發下,左眉骨處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是三年前那場大火留下的。“你去通知其他舊部,讓他們在‘醉春樓’附近埋伏,一旦有異動,就按計劃行事。”
老陳點點頭,轉身消失在人群中。寒江重新戴上鬥笠,將腰間的墨玉玉佩藏得更深了些,然後緩步走向“同樂瓦”的深處——那裡,還有更多的秘密等著他揭開。
夜幕降臨,汴梁城亮起了萬家燈火。城西的“醉春樓”是汴梁有名的酒樓,樓裡絲竹聲不斷,酒香和脂粉香混在一起,飄出很遠。
寒江換了一身深藍色的錦袍,臉上貼了些假胡須,裝作富商的樣子,走進了“醉春樓”。樓裡的小二見他衣著華貴,連忙迎上來:“客官,您幾位?要不要樓上雅間?”
“三樓,‘聽風’雅間。”寒江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塞給小二,“我約了朋友,你彆來打擾。”
小二接過銀子,笑得眼睛都眯了:“好嘞,客官您請,小的保證不打擾!”
寒江走上三樓,走廊裡靜悄悄的,隻有隔壁雅間傳來隱約的談笑聲。他來到“聽風”雅間門口,側耳聽了聽,裡麵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一個是柳家現任的主事柳成,另一個聲音沙啞,聽起來像是暗影閣的人。
“柳兄,那本密冊你可得保管好,裡麵的‘不羨仙’據點,可是我們暗影閣想要很久的東西。”沙啞的聲音說道。
柳成的聲音帶著幾分得意:“放心,密冊在我手裡,跑不了。等找到那個帶‘仙’字玉佩的小子,殺了他,‘不羨仙’就徹底是我柳家的了!到時候,我們合作劫朝廷的貢品,定能賺得盆滿缽滿。”
“哈哈,說得好!”沙啞的聲音笑道,“不過,你確定那個小子還在汴梁?三年了,他要是早就跑了,我們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不會的。”柳成篤定地說,“我查到,老東西當年在大火裡沒燒死,而是被人救走了,說不定就藏在汴梁。那小子是個孝子,肯定會回來找他爹,到時候我們隻要守株待兔,就能抓住他。”
寒江聽到這裡,拳頭緊緊攥了起來——父親還活著!這個消息讓他又驚又喜,同時也更加堅定了奪回“不羨仙”的決心。
他正想推門進去,忽然聽到雅間裡傳來一陣異動。“誰在外麵?”柳成的聲音變得警惕起來。
寒江心頭一緊,連忙轉身,假裝是路過的客人,緩步向樓梯口走去。可剛走了兩步,雅間的門就被推開了,柳成和一個穿著黑衣、臉上蒙著黑布的漢子走了出來。
“站住!”柳成指著寒江,“你是誰?為什麼在這附近徘徊?”
寒江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臉上的假胡須遮住了大半表情:“我是來赴約的,走錯了雅間,怎麼,柳爺還管得著客人走哪條路?”
柳成上下打量著寒江,目光落在他腰間——那裡空空如也,沒有玉佩。他皺了皺眉,剛想說話,旁邊的黑衣漢子卻忽然說道:“不對,他身上有‘不羨仙’的氣息。”
寒江心中一驚——暗影閣的人竟然能察覺到“不羨仙”的氣息!他不敢再耽擱,腳下發力,身形如箭般向樓梯口衝去。
“攔住他!”柳成大喊一聲,拔出腰間的彎刀,追了上去。黑衣漢子也不甘示弱,從懷中掏出一把暗器,向寒江射去。
寒江聽得身後風聲,側身避開暗器,同時從袖中摸出一把短匕,反手向柳成擲去。柳成慌忙揮刀格擋,“當”的一聲,短匕被擊落,可他也因此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寒江衝下樓梯。
“追!不能讓他跑了!”柳成氣得大喊,帶著黑衣漢子追了下去。
寒江衝下樓,隻見老陳帶著幾個“不羨仙”的舊部已經在樓下等著了。“少東家,快跟我們走!”老陳喊道,帶著寒江從“醉春樓”的後門逃了出去。
後門外麵是一條狹窄的小巷,巷子裡漆黑一片,隻有幾盞燈籠掛在牆上,發出微弱的光。寒江跟著老陳等人在巷子裡七拐八繞,終於甩掉了柳成和暗影閣的人。
“少東家,您沒事吧?”老陳喘著粗氣,問道。
寒江搖了搖頭,臉色卻依舊凝重:“柳成說父親還活著,而且暗影閣的人能察覺到‘不羨仙’的氣息,這對我們很不利。”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一個舊部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