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天色有點陰沉,空氣又悶又濕,似乎要下雨。
“走了?”沈重挑眉,似乎有點意外,“那我過去找你。”
“彆來!”蘇平拒絕得很快,語氣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煩躁,“我沒事,睡了。”
“行。”沈重沒堅持,“有事叫我。”
他掛了視頻。
蘇平把家裡裡裡外外收拾一番,正準備休息,急促的敲門聲再次響起。
又是誰?
蘇平以為是沈重不死心又來了,帶著點無奈去開門。
門開了。
門外站著的,赫然是去而複返的許巍和江梅。
許巍手裡還拎著一打啤酒和一個裝著烤串的塑料袋。
“你們不是走了嗎?”蘇平愕然又煩躁。
許巍笑著解釋:“哦,跟姑媽去對麵公園溜達了一圈,散散步,消消食。”他舉了舉手裡的袋子,“看,還買了點宵夜,回來陪你喝點。”
江梅已經熟門熟路地擠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拆開啤酒罐:“愣著乾嘛?關門啊!喝點酒,聊聊天。”
蘇平臉色變得陰沉沉的。
她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
啤酒罐被粗暴地拉開,泡沫湧了出來。
江梅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一抹嘴,沒像往常一樣咒罵抱怨,反而紅了眼圈。
“平平啊,”她聲音帶著哭腔,開始了“表演”,“媽知道,媽這些年對不起你……”
蘇平坐在她對麵,冷眼旁觀。
“媽心裡苦啊,”江梅捶著胸口,鼻涕眼淚一起流,“蘇國偉那個殺千刀的,他出軌,他不要臉。他嫌我人老珠黃,碰都不碰我一下……”
“媽雖然看著刻薄厲害,但一個女人得不到丈夫的愛,眼睜睜看著曾經無比相愛、對自己疼寵愛護的丈夫在外麵花天酒地找彆的女人,把那份愛給了彆的女人,那種滋味兒,真的很苦很苦。”
“你爸還愛我,還對我好的時候,媽不是現在這樣的,媽媽也是溫柔賢淑的,你不信可以問問蘇安,蘇安小時候我對她可好了,我是個好媽媽。”
“後來啊……後來我也想對你好,可蘇國偉那個混蛋對我實在太狠心,以前把我捧在手心裡,生了你後就把我踩在爛泥裡,踩在爛泥裡還不算,他還要狠狠跺幾腳,我都不知道我哪裡惹到他了,讓他對我這麼恨。”
“我一想到他以前是怎麼對我好的,我就心裡不平衡,落差太大了,慢慢地,就把怨氣都撒在你身上了,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我控製不住我的想法。”
“你知道嗎?你剛出生那會兒,我其實對你蠻好的,我也不知道後來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讓人厭惡的樣子。好像隻要對你差點,就能發泄我心中的怨氣。”
她猛灌幾口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
“我知道,蘇國偉對我不好,這些……這些都跟你沒關係。”
“你不是掃把星,你是媽的好女兒。是媽……是媽被豬油蒙了心,把氣撒在你身上,媽對不起你啊平平。”
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真的痛徹心扉。
這些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在蘇平早已結痂但尚未愈合的傷口上來回拉扯。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委屈和痛苦,被這遲來的、廉價的“懺悔”重新翻攪出來。
她握著冰冷的啤酒罐,指尖微微發顫。
“來,陪媽喝點!”江梅見蘇平神色鬆動,立刻把一罐打開的啤酒塞到她手裡,“喝了這罐酒,以前的事咱娘倆都翻篇,媽以後一定好好待你。”
江梅聲淚俱下。
蘇平不信她的話,但江梅半強迫地把酒抵到她的唇邊。
她看一眼江梅,再看看那杯酒。
她實在太渴望江梅的懺悔了。
她太渴望得到一點點母愛了。
小時候總是羨慕彆的孩子有父母愛,渴望到變態的地步,每次看到有小孩和父母一起玩,就把自己幻想成那個受寵愛的孩子,感受一點點虛假的愛,偶爾還會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嫉妒來。
渴望的東西一直得不到,時間久了,要麼釋懷,要麼就會變成執念。
她現在還沒有釋懷,而是變成了執念。
她始終渴望得到江梅的一丁點真正的關愛。
所以,她喝了江梅遞過來的酒。
許巍在一旁邊勸解“姑媽少喝點”,邊不動聲色地把新開的酒往蘇平麵前推。
蘇平本就心情鬱結,腦子昏沉,在江梅一聲聲“媽對不起你”和“喝了這杯就翻篇”的蠱惑下,不知不覺,一罐,兩罐……
冰涼的液體混著苦澀灌下去,意識很快變得模糊、飄忽。
她靠在椅背上,頭暈目眩,看東西都帶了重影。
耳邊江梅的哭聲似乎也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