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時候吳媽媽都處於昏睡狀態,偶爾費力地睜開眼看看來人,嘴唇翕動著,卻已經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這種令人心焦的狀態又持續了三天,到第四天下午,窗外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秋雨,空氣裡彌漫著濕冷的氣息。
本以為這樣糟糕的天氣不會有人來了,臨近晚飯時,卻意外地來了幾位吳媽媽以前的老同學,都是多年未見的麵孔。
她竟難得地清醒了一些,甚至能斷斷續續、氣息微弱地說上幾句簡單的話。
吳曲兒和蘇平交換了一個眼神,心底都生出一絲微弱的希望,唯獨沈輕舟站在角落,麵色沉凝如水,眼神裡是化不開的悲涼。
等這波客人走後,吳媽媽突然又開始吐血,暗紅色的血液混一連吐了好幾口,染汙了衣襟和被角,之後便再度陷入深深的昏睡,呼吸愈發微弱。
第二天清晨,蘇平像往常一樣去看她。
沈輕舟和吳曲兒仍一動不動地守在病床前——這些天,他們幾乎是二十四小時不離左右,眼眶深陷,滿臉疲憊。
吳媽媽原本在昏睡,聽到蘇平和沈輕舟低聲交談,突然睜開眼,氣若遊絲地說:“結婚證……再給我……看看……”
沈輕舟急忙從抽屜裡取出那兩本假結婚證,小心翼翼地、輕輕放入母親枯瘦的手中。
吳媽媽顫抖著,用儘全身力氣般摩挲著光滑的紅本封麵,顫巍巍地翻開內頁,渾濁的目光久久流連在那張合成的照片和並排的名字上。
許久,才極其緩慢地點了一下頭:“好……真好……我終於……放心了……答應你爸的……做到了……可以去……見他了……”
她的手緩緩地、無力地垂落下去,兩本鮮紅的結婚證從她指間滑落,悄無聲息地掉在雪白的床單上。
她臉上的表情安詳而滿足,仿佛所有牽掛都已放下,眼睛慢慢地、慢慢地闔上,呼吸變得越來越輕,越來越淺……
最終,徹底停止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世界安靜得隻剩下窗外細密的雨聲。
幾秒鐘後,吳曲兒像是猛然從噩夢中驚醒,撲到床邊,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媽!媽你醒醒,彆走啊……再看看我啊媽……”
沈輕舟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間被抽去靈魂的雕塑,一動不動,隻是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盯著母親安詳得如同睡去的麵容,仿佛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眼前發生了什麼。
蘇平站在一旁,下意識捂住嘴,淚水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模糊了視線。
死亡來得如此平靜,卻又如此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接下來的日子在一片忙亂和麻木中度過。
沈輕舟機械地處理著母親的一切後事,聯係殯儀館,發放訃告,接待一撥又一撥前來吊唁、安慰的親友。
他表現得異常冷靜、有條不紊,但蘇平能看到他眼底深處的悲傷和脆弱。
出殯那天,天空飄著冰冷的細雨,像蒼天也為逝者落淚。
沈輕舟雙手捧著母親的遺照,一步一步走在最前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所有的情緒都已耗儘。
吳曲兒哭得渾身脫力,幾乎站不穩,全靠蘇平在一旁用力攙扶著,才能勉強走完這段送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