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麵,他怕極了得罪賈珍。
賈珍是族長,手段狠辣,若是知道自己查到了他心腹頭上,日後還有他好果子吃?
這宗族裡,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如就此罷手,糊弄過去算了?
可另一方麵,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的刺激感和成就感,在他心裡滋生。
他賈璉,居然真的靠著自己,挖出了這般隱秘的勾當!
這比他往日裡幫著料理那些不清不楚的官司、替父親謀奪扇子,似乎……更有些意思?
老太太讓他來查,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什麼?
兩種念頭在他腦中激烈交鋒。
他看著那幾本賬冊,仿佛能看到胡掌櫃和賴升侄兒得意的嘴臉,也能看到賈珍那看似豪爽實則陰鷙的笑容。
最終,後者帶來的屈辱感和前者帶來的那點微弱的“成就感”,壓倒了對賈珍的恐懼。
他咬了咬牙,對興兒低聲道:“你去,想辦法弄到那幾件贗品的實物,或者找到更穩妥的人證。把這些賬目關鍵頁,悄悄抄錄下來。”
三日後,賈璉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將收集到的證據——抄錄的賬頁、興兒找到的另一個被排擠的老夥計的暗中證詞、以及對那幾件贗品的詳細描述——密封好,通過林之孝,秘密呈報給了賈母。
他沒敢親自去,隻說自己能力有限,查到的就是這些,請老太太聖裁。
賈母看著賈璉呈上來的東西,證據算不上鐵證如山,但線索清晰,指向明確。
更重要的是,賈璉選擇了如實上報,而不是隱瞞或敷衍。
賈珍是個什麼貨色,她清楚。
賈璉那點不甘和迷茫,她也看得分明。
這塊材料,雖有瑕疵,但畢竟是嫡長孫,對外事務上也算曆練過,就這麼廢了,可惜。
給他找點正經事做,也看看到底是璞玉還是頑石。
她微微頷首,對鴛鴦道:“去告訴璉二爺,差事辦得不錯。雖手段尚顯稚嫩,但能秉持公正,不畏難,不徇私,這便很好。讓他下去歇著吧。”
當鴛鴦將老太太“差事辦得不錯”“秉持公正”的話傳到賈璉耳中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股混雜著後怕、釋然和難以言喻的激動湧上心頭。
老太太沒有責怪他證據不夠完美,反而……讚賞了他?
這種被認可的感覺,對他而言,陌生而又珍貴。
他忽然覺得,往日那些飲酒作樂、渾渾噩噩的日子,似乎也沒那麼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