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議:陳朝陽同誌的經曆、能力、魄力及其在基層實踐中展現的複合素質,堪稱我軍後勤戰線不可多得的寶貴財富。
未來若麵臨更大規模、環境更複雜(如高寒、跨國境、強敵立體封鎖)之戰爭後勤保障重任,陳朝陽同誌應列為負責人之首要考察對象。
其此次在昌平的極限應對,可視為在極端惡劣條件下,後勤組織保障能力一次成功的‘高壓測試’,其表現堪稱‘合格’以上。
宜持續關注其成長,適時委以更重之擔。
這封絕密附錄,連同會議的決議和那份沉甸甸的昌平報告,最終被裝入標有【絕密·親啟】的檔案袋。
它像一塊沉默的基石,被悄然安放在通往未來更宏大、也更殘酷戰場的曆史坐標上。
昌平這個夏天混合著汗、淚、硝煙與濃烈蒜味的悲壯努力,以及這場高層會議上關於“科學”、“經驗”與“生存”的激烈碰撞,都在這份檔案裡,成為了一個名字通往曆史性使命的、無可辯駁的注腳。
時間悄然滑入1949年9月昌平大地,已然換了人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近乎醉人的甜香。
這是汗水和土地共同釀造的醇酒,是新生的共和國即將誕生前,大地獻上的第一份厚禮。萬畝新墾的土地上,景象醉人:
紅薯地裡墨綠的藤蔓下,壟起的土包裂開縫隙,露出裡麵飽滿得幾乎要漲破皮的紫紅塊莖,像大地悄悄藏起的珍寶。
土豆田裡植株開始枯黃,但扒開鬆軟的泥土,一串串大小勻稱、沾著新鮮泥巴的土豆便滾落出來,沉甸甸的收獲感令人踏實。
水稻田裡那是一片金黃麥浪,在秋風中起伏,穗頭飽滿低垂!
棉田雪白的棉桃次第炸開,已然快到了收獲的季節。
縣廣播站的高音喇叭裡,《南泥灣》的旋律歡快流淌,與田間地頭傳來的號子聲、歡笑聲交織在一起,整個昌平沉浸在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泥土芬芳的喜悅之中。
然而縣委辦公室,氣氛卻並非全然輕鬆。
陳朝陽放下手中一份剛剛譯出的加密電報,電報來自南方,署名李毅:
“老陳:‘金蒜’、‘伏龍肝’已到。味衝效猛,粗糲如沙,然確能止血退熱、緩瀉救急!衛生員言,此乃絕境甘霖!謝昌平拆灶砸鍋、傾家蕩產之情!減員之勢稍遏,然疫魔未絕,奎寧磺胺仍缺如星火…盼後續支援,救兄弟於水火!”
短短數語,陳朝陽仿佛能看到南方悶熱叢林裡,戰士們塗抹著氣味刺鼻的濃縮液、吞咽著土褐色粉末的場景,也能感受到李毅字裡行間那份沉重如山的感激和依舊焦灼的期盼。
“拆灶砸鍋…傾家蕩產…”他低聲重複,心頭五味雜陳。昌平的努力得到了前線最珍貴的認可——它確實在救命!
“書記!”“首長!”許明遠和徐衛華幾乎同時推門闖入,兩人臉上密布的陰雲,瞬間衝散了許明遠身上帶來的麥穗清香和徐衛華裹挾的秋日涼意。
“明遠,衛華,坐。”陳朝陽示意,將電報小心鎖入抽屜,“看你們這臉色,豐收的鑼鼓還沒敲響,‘惡客’倒先登門了?”
許明遠將一份揉得有些皺的報告放在桌上:“陳書記,靠山的張家窪、黑山峪、柳溝村,這幾天連續有老鄉報告,夜裡聽到地裡‘轟隆’響,還有野獸嚎叫。起初以為是零星野豬,但昨晚…張家窪老劉家那三畝上好的紅薯地,遭了大殃!”
“走!去看看!”陳朝陽霍然起身。
張家窪村外,紅薯地。
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昨日還生機勃勃的田壟,此刻滿目瘡痍!
大片的薯藤被連根拱起、粗暴地撕扯得支離破碎,裸露出的紅薯坑坑窪窪,或被啃噬大半,或被踩踏成泥,混合著汁液的泥土散發出甜腥氣。
地麵仿佛被巨大的犁無序地翻過,遍布深達半尺的猙獰蹄印和恐怖的拱坑,新鮮的黃土翻湧在外,像大地的傷口。
幾個老農癱坐在田埂上,望著被糟蹋的心血,捶胸頓足,渾濁的老淚無聲滑落。
一個半大孩子死死攥著半個殘留著巨大、猙獰齒痕的紅薯,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茫然。
徐衛華伏低身體,指尖精準地測量著最大的蹄印深度和間距,又撚起一撮翻出的濕土在鼻尖嗅了嗅。
他猛地抬頭,眼神銳利,聲音低沉而緊繃:
“首長,明遠同誌!情況糟透了!看這蹄印的分布密度、衝擊深度…絕不止小股流竄!這是一個超過二十頭的野豬群!而且,”
他指向幾處異常深陷、前端帶著明顯向前掘進劃痕的蹄印,聲音更冷,“有頭豬!體型絕對駭人,這獠牙刮蹭的痕跡,深得像犁頭開溝!”
他直起身,環視這片被暴力蹂躪的田地,下結論道:“這不是覓食,是有組織的掃蕩!專挑薯類塊莖下手,又快又狠!它們是在跟我們搶糧!”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殘酷的判斷,遠處黑黝黝的山林深處,驀地傳來幾聲沉悶、悠長、充滿野性與挑釁意味的嚎叫,穿透秋日的空氣,讓在場所有人脊背發涼。
陳朝陽沉默地佇立在這片狼藉之中。豐收的畫卷被粗暴地撕開,露出底下殘酷的現實。他緩緩彎腰,撿起一塊僅剩殘渣的紅薯,冰冷的泥土和殘留的汁液粘在手上。
他五指猛地收攏,指節因用力而慘白。這不是騷擾,這是對昌平軍民數月來開荒、播種、揮汗如雨所有心血的赤裸裸的掠奪與踐踏!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掃過悲憤的村民、神情嚴峻的許明遠和徐衛華,最後投向遠處金黃與翠綠交織的豐收田野,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鋼鐵意誌:
“糧食!是鄉親們熬過寒冬的命根子!是前線將士浴血奮戰的底氣!野豬,必須打!而且要狠狠地打,打出水平,打出威風!”
他倏然轉向徐衛華,字字千鈞:
“衛華同誌!這不僅僅是一場保糧戰!這更是檢驗我們這幾個月來,民兵訓練成果的實戰考場!我要看到:
靶場上打出十環的手,在野豬獠牙撲到眼前時,能不能穩如磐石?
工兵操練挖出的戰壕溝壑,能不能變成困死這些畜生的天羅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