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鋼筆,想在“情況說明”上寫下“周小娥隻是童養媳,沒有感情,沒有婚姻事實”,但筆尖懸在半空,遲遲落不下去。
醫生那句“是舊社會壓在婦女身上的一座大山”的話,如同魔咒般在他耳邊回響。
他能理直氣壯地說,這座大山的重量,與他無關嗎?
“劉副局長……”門外傳來一聲輕輕的呼喚,是局裡的一位老校工,他手裡拿著一封信,欲言又止,“蘇老師……讓我把這個轉交給您。”
劉文斌心頭一跳,幾乎是搶過了那封信。信封是蘇婉清常用的素雅信紙,上麵沒有稱呼,隻有三個字:“劉文斌(親啟)”。
他顫抖著手撕開信封,抽出信紙。隻有寥寥幾行字,字跡依舊娟秀,卻帶著一種力透紙背的冰冷和決絕:
“劉文斌同誌:
真相醜陋,不堪卒睹。自由戀愛,竟成笑柄。
你我之間,情斷義絕。勿複相見。
蘇婉清即日”
沒有質問,沒有謾罵,隻有冰冷的切割。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紮進劉文斌的心臟。他眼前一黑,手中的信紙飄然滑落。
剛剛在腦海中激烈交戰的新世界圖景,瞬間被這封短信擊得粉碎,隻剩下無儘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
他雙手抱頭,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鐵律的寒霜,已經覆蓋了昌平。
許大偉的謊言被徹底戳穿,等待他的是無可逃避的嚴懲。
而劉文斌的困局,才剛剛開始。
那冰冷的寒霜之下,是舊時代遺留的複雜倫理堅冰,需要更艱難的力量去破開。
昌平縣大禮堂內往日裡是乾部學習、群眾集會的熱鬨場所。
今天,氣氛卻凝重得如同冰封的湖麵。台下黑壓壓坐滿了全縣各區的乾部、轉業軍人代表、婦聯和基層組織的骨乾。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無聲的肅殺,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陳朝陽站在主席台上,軍裝上的風紀扣扣到最上一顆,身姿依舊挺拔。
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暖意,隻有一種淬過火的冷硬。
他沒有拿講稿,目光緩緩掃過台下每一張麵孔,那目光像剛淬過火的刺刀,冰冷、鋒利,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同誌們。”陳朝陽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禮堂,平靜,卻字字千鈞,砸在每個人心頭,
“今天的大會,不是慶功會,不是動員會。今天,是昌平新政的一塊遮羞布,被硬生生撕開的檢討會!
是給某些人,某些背叛了組織、背叛了人民、背叛了犧牲戰友的行為,敲響的喪鐘!”
台下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台上,聚焦在陳朝陽那張冷峻如鐵的臉上。
“就在幾天前!”陳朝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憤怒,“就在我們昌平,就在我們‘安家工程’的喜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