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陽輕輕掀開簾子,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光線昏黃,隻有一盞電燈在正中發光,映照著幾張蒼白而虛弱的麵孔。
他很快找到王鋼。
那個曾經生龍活虎、反應敏捷的年輕警衛班長,此刻正躺在為數不多的病床上,身上蓋著繳獲的被子,此刻依舊能看到他胸口和肩部纏著繃帶。
他的臉色蒼白,嘴唇有些乾裂,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清亮,正望著帳篷頂出神。
陳朝陽的心中一揪,他走到床邊,陰影投在王鋼臉上。
王鋼似乎有所感應,眼珠緩緩轉動,焦距終於對準了陳朝陽。
他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光彩,乾裂的嘴唇囁嚅著:“首…長…您…來了……”他下意識地想掙紮,卻立刻牽扯到傷口,痛得悶哼一聲。
“彆動!”陳朝陽急忙上前,聲音裡是不容置疑的嚴厲,動作卻極儘輕柔地按住他。
他在床邊的木箱上坐下,身體前傾:“感覺怎麼樣?疼得厲害就跟衛生員同誌說,用止痛藥,彆硬扛。”
“…沒事…扛得住…”王鋼擠出一點笑容,“您…沒事就好……特務……”
“都處理了,放心吧。”陳朝陽打斷他,不想他再多耗神。
他注意到王鋼乾裂的嘴唇,拿起旁邊小桌上蘸了溫水的棉簽,小心翼翼地替他潤了潤唇。
這個細微,本不該由首長來做動作,讓王鋼的眼圈瞬間就紅了。
也讓附近幾張病床上原本或因疼痛或因疲憊而閉目休息的傷員,睜開了眼睛。
他們默默地望著這邊,眼神裡帶著驚訝、羨慕,還有一絲動容。
沒有人說話,生怕打破這帳篷裡難得的溫情…
一股踏實的感覺取代了醒來後的恍惚。替這樣的首長擋槍,值!
心裡那點因為傷殘而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似乎也被這實在的關懷壓下去不少。
他一直因傷痛而緊繃的肌肉,幾不可查地鬆弛了一些。
看著王鋼年輕卻蒼白的臉,陳朝陽心中充滿了複雜情緒,不僅僅是感激和愧疚,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疼惜。
他沉默了片刻,聲音放得更緩,像是在拉家常,想分散他對疼痛的注意力,也更想了解這個用生命保護了自己的年輕人:
“這次…真是虧得有你……”陳朝陽歎了口氣,目光落在王鋼臉上,
“看你年紀也不大,該是比我小幾歲的年紀……這一仗接著一仗的,都沒來得及好好問問你。是哪裡人來著?我記得…好像是河北?”
“…是的…首長…河北保定,清苑縣…”王鋼輕聲回答,提到家鄉,眼神裡似乎多了點微弱的光彩。
“保定,好地方啊。”陳朝陽讓語氣輕鬆一些,“離家這麼久,心裡最惦記家裡啥?爹娘身子骨都還好吧?家裡弟弟妹妹都還好?到了上學的年紀了吧?”
也許是首長溫和的語氣勾起了思念,也許是傷痛讓人變得脆弱,王鋼的眼神飄忽了一下,思緒立刻飄到了很遠的地方,斷斷續續地說:
“爹娘…都在…娘身體不太好,老毛病了,常年咳嗽………”
他喘了口氣,聲音裡帶著一絲苦澀:“妹妹…十四了…村裡沒學堂…在家幫著乾活,帶弟弟…伺候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