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的鎮反正在全國範圍內展開,潛伏的敵特分子活動猖獗,破壞、暗殺事件時有發生,鞏固新生政權的鬥爭尖銳而複雜。
各級首長的人身安全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而他自己的身份更是敏感:一個剛剛從朝鮮戰場載譽而歸的高級指揮員,一位掌握了大量前線核心軍事秘密、其戰術思想甚至被敵人重點研究的將領。
在敵人眼中,他無疑是極具價值的目標。
組織上采取如此周密、高規格的警衛措施,不僅是規章要求,更是當前嚴峻鬥爭形勢下絕對必要的保護。
他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這是從戰火紛飛的朝鮮前線回到“後方”所上的第一課——這個“後方”,並非意味著絕對安全,它隻是另一個形態的戰場,同樣需要高度的警惕和紀律。
昌平專區公署辦公室,
熹光微入,張文傑伏在案頭,審核著春耕水利的預算草案,和關於年關將至,防止舊勢力反撲和穩定集市物價的文件,鋼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輕響。
他是陳朝陽入朝前親自提拔起來的專區第二書記,如今主持著專區的日常工作。
辦公室裡爐火正旺,卻驅不散北方清晨徹骨的寒意。
突然,門外傳來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隨即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帶進一股冷風。
張文傑抬頭,看見徐衛華站在門口,一手扶著門框,微微喘著氣,另一隻手裡捏著一份電文紙。
徐衛華自從在朝鮮前線負傷後,就被陳朝陽堅決調回昌平養傷,依舊負責公安工作,本來斷裂的骨頭也被接上,臉色還帶著大傷元氣後的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甚至有些激動。
“文傑,”徐衛華的聲音壓低了,卻掩不住其中的震動,“首長…的電報!”
張文傑立刻放下筆,站起身:“首長?從朝鮮來的?前線出事了?”他的第一反應是擔憂,戰事無常,任何電報都可能帶來壞消息。
“不是前線!”徐衛華快步走進來,將電文紙遞給張文傑,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你看,首長要回來了,調令下來了!
可,不是回昌平,是…是要去南方任職,路過北平!
首長發電報來,問我們方不方便,他想見我們一麵!”
張文傑一把抓過電文,就著燈光,目光飛快地掃過那寥寥數語的文字。
電文清晰地寫著抵京的大致日期和下榻地點軍委招待所。
字裡行間,是那位一貫思維縝密的首長在繁忙行程中特意為他們留出的窗口,是跨越了戰火與山河的惦念和告彆。
辦公室裡一時安靜下來,隻有爐火劈啪作響。
兩位乾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驚喜、洶湧而至的不舍,以及一種“終於來了”的複雜情緒。
他們深知陳朝陽的能力和抱負,早就明白昌平這片天地留不住他,卻沒想到分彆來得這樣快,這樣突然,而且是以這樣一種遠調的方式。
“漢東省…工業廳長…還有軍事學院…”張文傑喃喃地重複著電文裡透露的信息,試圖想象那將是怎樣一幅更廣闊的藍圖,
“首長這是要去執掌一方工業,還要去最高學府教書育人了!”
“我就知道,首長這樣的人,在哪裡都是頂天立地的!”徐衛華語氣激動,拳頭不自覺攥緊,感覺又回到了跟隨陳朝陽在朝鮮炮轟騎1師的時刻,
“隻是…這一走,山高水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了。”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惆悵。
他的命是陳朝陽從戰場上搶回來的,這份知遇之恩和戰友情誼,遠比尋常上下級關係深厚。
沉默隻持續了片刻。
張文傑眼神就恢複了平時的果決:“衛華,沒時間感慨了。
首長行程緊,我們得立刻動身,按時間算,首長現在應該快到北平了,我們今天就趕去,絕不能誤了時間!”
“對,現在就走,”徐衛華立刻響應,“我這就去讓通訊員回電,告知首長我們即刻動身,我去備車!”
“等一下,”張文傑叫住他,思維飛速運轉,“我們這一走,至少一兩天。
工作要交接一下,立刻通知許明遠副書記、王副專員,還有武裝部的老趙,10分鐘後開個緊急短會!”
10分鐘後,小會議室裡煙霧繚繞。
幾位專區核心領導聽到消息,同樣震驚不已。
張文傑言簡意賅:“首長奉命調任南方,途經北平召見我和衛華同誌。
我們即刻動身,我們離開期間,日常工作由許副書記主持,重大事項電話可電話請示。
尤其兩件事:一是年關維穩,二是春耕準備的統計,絕不能耽誤……”
會議開得極快,但消息卻像長了翅膀。
張文傑和徐衛華剛回到辦公室匆忙收拾文件,機要科的小劉便端著茶水缸子從會議室那邊小跑回來,臉上還帶著得知重大消息後的興奮。
他路過公署文書室門口,就被相熟的李文書叫住:“小劉,剛才會開得那麼急,出啥大事了?”
小劉下意識地左右一看,壓低聲音,卻掩不住分享的欲望:“了不得的大事,陳書記從朝鮮回來了!
不是回來,是調走了,高升!
去南方當大官啦,張書記和徐處長這就要趕去北平見最後一麵呢!”
他這話說完,才猛地意識到失言,趕緊補了一句“噓……可彆往外說”,便匆匆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