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朝陽目光直刺馬保華,心中怒氣翻湧:
“馬保華同誌,完成任務的前提是保障安全!
沒有安全,一切成績都是零,甚至是負數!
今天如果不是那位老師傅預警,如果不是大家反應快,現在就不是停產的問題,而是要給工友們開追悼會的問題!”
“是完不成調撥計劃的責任大,還是礦毀人亡的責任大?!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
“如果上級追究停產的責任,我陳朝陽一力承擔!
但現在,在這裡,我的命令就是:隱患不排除,絕對不準生產,這是死命令,沒有價錢可講!”
是“安全生產”還是“破壞生產”在這“漠視生命”麵前,是陳朝陽永遠無法容忍的……
馬保華任何試圖用“生產任務”來搪塞的借口,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甚至冷血。
說完,陳朝陽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礦領導,大步走到那位發出預警的老礦工麵前。
他雙手緊緊握住老礦工那雙布滿老繭和煤灰的手,用力搖了搖,臉上的冰霜化為鄭重的感激:
“老師傅,謝謝你,我代表組織,謝謝你!”
老礦工看著陳朝陽,渾濁的眼睛裡閃過複雜的光,有感激,更有積壓已久的悲涼。
他嘴唇顫抖了幾下,最終,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重重地搖了搖頭。
這一聲歎息,比任何言語都更沉重。
陳朝陽的心猛地一緊。
他明白,老礦工救得了這一次,卻救不了這積重難返的沉屙。
陳朝陽的“停產檢查”命令,精準地切入了這個最無法辯駁的命門。
這次意外的頂板冒落,雖非人為製造,卻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地揭穿了馬保華等人關於“安全第一”的謊言。
升井後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但這份光亮卻照不進陳朝陽的心底。
井下的冰冷和那聲垮塌的巨響,像粘稠的煤漿一樣裹住了他。
他沉默地洗淨手臉,水瞬間變得黢黑,可那份沉重卻洗不掉。
“去篩選場。”他對身旁的馬保華吩咐,聲音不大,卻帶著井下的寒氣。
馬保華臉上的肌肉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還想說什麼“路不好走”、“灰太大”之類的托詞,但撞上陳朝陽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話又咽了回去,隻好硬著頭皮在前麵引路。
越靠近礦區邊緣那座巨大的矸石山,空氣越發滯重。
不再是單純的煤塵味,巨大的黑色山體下,搭建了許多草棚,棚內傳來的不是機器轟鳴,而是一種持續、令人心煩意亂的聲響。
走近了,那聲響化作了具體的景象。
陳朝陽停住了腳步。
棚子裡,密密麻麻的人影,坐在幾乎要被煤灰埋沒的小馬紮上,佝僂著背,像一片被遺忘的黑色剪影。
大多是女人,裹著看不出顏色的頭巾,臉頰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