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語氣沉重,每個字都浸透了血淚:
“對你們當官的來說,這或許就是個案子,是份政績。
可對俺們這三百多口子來說,這是唯一能看見點亮光的指望。
哪怕這亮光燙手,哪怕它最後滅了,把俺們燒成了灰,俺們也認了……”
“俺們……早就活在陰曹地府裡了,還能再死一回不成……”
“沒有啥不敢說的?大不了,就是換個法子死,但要是……要是真能掙出條活路……”
老者的話像把鈍刀子,一下下割在王小川的心上。
他明白,這不是信任,這是被逼到極限後、用全部絕望作為賭注的瘋狂一搏。
他們不是在向“官”求助,他們是在向渺茫的“天理”和“人性”發出的嘶喊………
窯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篝火偶爾的劈啪聲,像是在為這悲壯而絕望的控訴。
王小川站起身,我對著老者,對著窯內所有在絕望中等待微光的靈魂,挺直脊梁,敬禮。
他用這個無聲的動作,傳遞著軍人特有,遠比語言更堅定的承諾。
動作乾淨利落,帶著凜然正氣,與這昏暗窯洞、周圍絕望麻木的氛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它無聲,卻比任何誓言都更加震耳欲聾。
窯內死一般的寂靜被王小川的動作打破。
麻木的人群像是被注入了某種生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隻敬禮的手上,眼神裡充滿了驚愕、以及一絲被深深壓抑、幾乎不敢釋放的期盼。
那老者,拿著旱煙袋的手猛地一顫,煙灰簌簌落下。
他的雙眼死死盯住王小川,裡麵原本的死寂和絕望被一種近乎熾熱的光芒一點點燃起,越來越亮!
他飽經風霜,見過太多官樣文章,認得清那些虛偽的做派,但眼前這個年輕人,這個標準帶著血性和承諾的軍禮,像他心中的那道盼望。
這絕不是那些隻知道吃喝撈錢的官老爺能做出來的姿態。
“你……你真是……”老者的聲音顫抖,他不再用“後生”這個模糊的稱呼,話語裡充滿了巨大的期待和一絲最後的確認。
王小川放下手,目光迎向老者,他沒有直接回答,聲音裡全是沉靜而有力:
“老伯,鄉親們,你們受苦了,我們領導,陳首長,派我來,就是要聽真話,看實情……”
這句話,等同於承認了一切。
一瞬間,窯內仿佛有某種東西炸開了。
壓抑的啜泣聲從角落裡傳來,一旁的漢子猛地用拳頭砸了一下地麵,眼眶通紅。
守門的漢子靠在窯壁上,重重地抹了一把臉。
老者深吸一口氣,似要將積壓了半輩子的鬱結都吐出來。
他用煙袋鍋用力地敲了敲旁邊的木箱,他眼中那熾熱的光芒幾乎要燃燒起來,聲音也因為激動而變得沙啞卻異常清晰:
“好,好,俺信你,信你這身骨頭!”
“你想知道這礦上到底有多黑?俺今天就是把這條老命豁出去,也要讓你聽個明白!”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將深埋的黑暗儘數傾瀉:
“先說這煤,國家調撥的好煤,那是能煉好鋼的‘精糧’!
可馬保華、孫福山這群蛀蟲,膽大包天,他們敢把最好的煤,半夜用蓋得嚴嚴實實的車拉走,賣給私人老板、投機倒把的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