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既是敬佩又是擔憂:“休息?你看那燈,熄過嗎?”
他收回目光,對王小川低聲道,
“首長從帶賬本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屋裡,除了中間簡單扒了幾口飯,就一直對著那些賬冊。
我幾次送水進去,都看到他眉頭緊鎖,時不時用筆記錄著什麼。
看樣子,也是在等你的消息。”
他側身讓路,拍了拍王小川的肩膀,語氣凝重:“快去吧,首長等著呢。這邊有我,放心。”
王小川不再多言,對高城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因夜行而略顯淩亂的衣領,
他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即將揭開的巨大黑幕的邊緣。
高城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轉身對黑暗中的哨兵打了個手勢,示意提高警惕。
他知道了,王小川帶回來的消息,很可能將在這沉寂的礦區,引爆一場前所未有的驚雷。
陳朝陽門口,王小川輕輕敲門,裡麵立刻傳來陳朝陽的聲音:“進來。”
推門進去,隻見陳朝陽坐在桌前,桌上攤開著那幾本厚重的賬冊,旁邊還放著筆記。
他抬起頭,眼中帶著詢問。
“首長,”王小川關好門,快步走到桌前,儘管努力保持鎮定,但聲音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和沉重,“有重大發現!”
陳朝陽放下筆,心生好奇:“哦?!說說看。”
王小川深吸一口氣,“首長,我見到了那些人,在廢棄磚窯裡,幾十個,麵黃肌瘦,眼神……像是被抽走了魂。”
陳朝陽眉頭微蹙,身體不自覺前傾:“是什麼人?流浪的?還是……”
“不是流浪漢,”王小川搖頭,語氣沉重,“他們……他們管自己叫‘礦奴’。”
“礦奴?”陳朝陽重複這個詞,語調陡然升高,似乎不太確定現在還能聽到這樣的詞彙,帶著難以置信確認道,“什麼意思?說清楚!”
“是解放前就被困在礦上的,”王小川解釋道,
“有的是被抓的壯丁,有的是被騙來的流民,沒有戶籍,沒有土地。
解放後,礦主跑了,他們卻被……被馬保華這些人當成私產扣下了,沒有工錢,隻有一口餓不死的飯………”
陳朝陽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嘎達”聲,但他克製著,聲音從牙縫裡擠出:“有多少人?”
“不下三百口。”
“三百?!”陳朝陽猛地從椅子上彈起,動作之大讓椅子向後刮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背對著王小川,麵向漆黑的窗戶,肩膀因壓抑著滔天怒火而微微起伏。
窗外是無邊的黑夜,仿佛也承載不住他此刻心中的驚濤駭浪。
短暫、令人窒息的沉默後,陳朝陽霍然轉身,麵色潮紅,青筋爆起:
“三百人?!就在我們的國營煤礦裡?!
新社會都建立快兩年了,他們怎麼敢?!
這哪裡還是的乾部,這分明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舊社會窯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