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老農正聚在田頭,對著地裡稀稀拉拉的玉米苗發愁,聽到車聲,都拘謹地望了過來。
為首的老農約莫六十歲,臉上深刻的皺紋像是被這鹽堿風霜長年累月雕刻出來,他叫鐘守田。
陳朝陽沒有立刻走過去,而是先蹲下身,像之前在無數個戰場和工廠裡觀察地形和零件一樣,仔細查看腳下的土。
他抓起一把,在指間撚開,沙澀,缺乏黏性,明顯能看到細小、亮晶晶的鹽粒。
李長河趕緊小跑過來,介紹道:“老鄉們,這是省裡來的陳書記,來看看咱們地的情況。”
鐘守田和幾個老農更加局促了,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陳朝陽站起身,臉上沒什麼笑容,但眼神很沉靜,他從口袋裡摸出半包“大生產”香煙,遞了過去:“老鄉,忙著呢?來,抽根煙。”
鐘守田遲疑了一下,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才雙手接過,卻沒有點燃,而是彆在了耳朵上,含糊地應著:
“首長……沒,沒忙啥。
地不行,苗不長,看著心裡堵得慌。”
“這地,一直這樣?”陳朝陽自己也沒點煙,很自然地又蹲了下去,示意鐘守田也坐下。
“唉,老堿地了,‘貧’得很。”見這位大官沒架子,鐘守田話也多了一點,
“上再多糞肥也不管事,雨水一衝,堿氣又返上來。
您看這苗,紮不下根,吃不上勁,能長好就怪了。”
陳朝陽的目光投向田埂邊倚著的一具舊步犁,木轅被歲月磨得油亮,但犁鏵部分鏽跡斑斑,而且型號老舊。
“用的家什也挺年頭了吧?”
“可不是嘛,”這話似乎說到了鐘守田的痛處,
“老祖宗傳下來的玩意,死沉,耕淺了,草除不儘;
想讓它吃深點,牲口累得直喘,人也扶不住,碰上這板結的堿殼子,愣是犁不動!”
他指著不遠處一片顯然剛剛翻耕過,但犁溝淺亂的土地,“那就是剛使牛犁的,費老鼻子勁了,也就刮破層皮。”
陳朝陽站起身,走到那具舊步犁前,伸手掂量了一下,確實沉重。
他對牽著頭老黃牛站在旁邊的後生說:“小夥同誌,套上犁,我試試這地有多‘強’。”
“陳書記,這可使不得,”李長河急忙勸阻,“這活兒累,再說……”
陳朝陽擺了擺手,已經脫掉了外衣,露出裡麵的軍裝襯衣。
他熟練地幫著後生把犁套在牛肩上,然後走到犁後,雙手穩穩扶住了木轅。
“駕!”他一聲低喝,腰背發力,老黃牛也向前拉動。
“鏗——”犁鏵尖啃在板結的鹽堿殼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像是撞上了石頭。
巨大的反作用力通過木轅猛地傳來,震得陳朝陽虎口發麻,手臂的肌肉瞬間繃緊。
犁頭入土極淺,並且在黏重堅實的土壤中艱難爬行,不時被隱藏的土塊卡住,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才能穩住犁身,調整方向。
才走了不到二十米,他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也變得粗重,額角的青筋都隱隱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