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真晦氣,大過年的我們居然還要在破莊子伺候這個不檢點的蕩婦!”
“要我說,什麼沈家嫡女,一把年紀還耐不住寂寞偷情,連累侯府蒙羞,還害得我們跟著受苦受累。”
“誰讓咱們侯爺宅心仁厚,不忍將她一根白綾吊死,隻是關在莊子裡。”
“……”
屋外幾個仆婦肆無忌憚地嚼著舌根。
屋裡,沈青凰蓋著一床單薄發硬的棉被,蜷縮在破敗冷硬的土炕上,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但身體傳來的衰竭感無比清晰。
她要死了……
婆子們惡毒的話戳在沈青凰千瘡百孔的心,她眼下卻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隻能艱難喘息,死死瞪著雙眼不讓自己闔目。
她怎麼能瞑目?!
如何瞑目!
她的丈夫、她的兒子、她的女兒……全被一人奪去。
而她到死,也不能回家!
忽然,外麵的嘈雜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惶恐的跪地聲。
沈青凰隱約聽見,一陣腳步由遠及近。
“吱呀——”
那扇關了她十年的破敗木門打開了。
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逆光出現在門口,華美的玄色大氅捎進了一絲外麵冰冷的寒氣,也帶來了一線……微弱的希望?
沈青凰努力睜大眼,看清來人。
俊容清雋,氣勢淩然。
她的夫君,武安侯陸寒琛。
他的身後還跟著他們的三個孩子,以及……她名義上的妹妹。
那個占了她人生前十八年的身份、又奪走了她人生後十八年一切的假千金,沈玉姝。
他……他們來看她了?
在她臨死之前?
“嗬嗬……”
沈青凰乾裂的嘴唇哆嗦著,想喊一聲“夫君”,想叫一聲“孩兒”,卻隻能發出不甘的氣音。
“姐姐,你怎麼病成這樣了?”
沈玉姝率先上前。她穿著名貴的白狐裘鬥篷,臉頰紅潤,與炕上形如枯槁的沈青凰形成慘烈對比。
她用手帕輕掩口鼻,明明嫌棄屋內的氣味,眼中卻迅速泛起水光,帶著哭腔道:“姐姐……玉姝,真不知道你病重至此……若是早知,玉姝無論如何也要早些來的……都是玉姝的錯……”
說著,沈玉姝柔弱的身體仿佛遭受打擊,搖搖欲墜。
一旁的陸寒琛——沈青凰操勞一生陪他從一介武夫到建功立業的丈夫,立刻伸手攬住沈玉姝的肩,低聲安慰:“與你何乾?是她自作自受,不讓你知道,是怕汙了你的眼。”
他們的長子,那個沈青凰曾嘔心瀝血為他鋪路,甚至不惜放下尊嚴去求訪名仕大儒的兒子,臉上則露出冰冷的不耐:“父親,我早就說了,一個讓家族蒙羞的賤婦,來看她做什麼?平白讓小姨傷心。”
“就是。”沈青凰曾千挑萬選為她尋覓良婿,唯恐她受一絲委屈的二女兒,也厭惡地瞥開眼,附和兄長道:“她口口聲聲為我著想,拆散我與三郎,自己卻做出這等醜事!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我……沒有……”我是被冤枉的……
沈青凰用儘全身力氣,想從喉嚨裡擠出一聲辯解,可她太虛弱了,嘶啞的聲音立刻被三兒子的怒吼蓋過。
“閉嘴!”因為自幼體弱多病,沈青凰衣不解帶、日夜不休照顧長大的孩子,此刻看著她的眼睛,怨毒無比:“你還有臉狡辯?若不是你作惡多端,我怎麼會體弱多病!”
他們字字句句,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徹底紮碎了沈青凰的心臟!
錯了……錯了……
她錯了……
她為了長子謀前程,她為次女擇佳婿,拚儘全力嗬護病弱幼子,竟然全都是錯的!
悲憤、絕望在一瞬間徹底淹沒了沈青凰!
她猛地張口,噴出一大口漆黑的血,濺在灰敗的炕席上,觸目驚心。
耳邊卻傳來二女兒的驚呼:“啊!惡心死了!”
以及夫君兒子的急呼——
“姝兒!”
“小姨!”
沈青凰的瞳孔渙散,隻模模糊糊看到她的夫君緊張地護住暈倒的沈玉姝,她的三個兒女手忙腳亂地奔向沈玉姝。
沒有人在意她這個親生母親。
恨……
好恨……
若能重來。
她絕不會再嫁給陸寒琛,生下三個兒女。
窗外風聲嗚咽。
沈青凰含恨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
“腿抬高,再張開點!”
嬤嬤尖酸鄙薄的聲音像針刺入腦海。
紅紗輕賬,沈青凰被一陣撕裂般的劇痛驚醒,驀然發現自己被兩個麵容刻薄的老嬤嬤一左一右,強行按著雙腿,將她擺成了一個極儘羞辱的姿勢。
而她的身上寸縷未掛!
“大小姐醒了?”
左邊的嬤嬤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開口:“二姑娘,還是老實些,老婆子手裡沒個輕重,萬一這驗身的玉杵真不留神破了你的身子,你可就沒處說理了!”
大小姐?
自嫁給陸寒琛,已經很久沒人這麼喊過她了。
沈青凰混沌的腦子嗡地一聲,猛地看向自己被嬤嬤握住的腿。
纖細、白皙,透著少女獨有的緊致光澤。
不對!
這不是她的腿!
她的腿早就被陸寒琛命人打斷了!
枯槁,醜陋,連半點知覺都沒有。
電光火石之間,沈青凰突然想起來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