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微微一怔,隨即,眼底的笑意,卻愈發濃厚了。
真是一隻……
爪子鋒利,又永遠不會輕易上鉤的貓兒。
他收回手,懶洋洋地靠回榻上,唇邊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原以為,自己娶回來的,隻是一個用來擋風遮雨的盾牌。
卻沒想到,這塊盾牌,不僅堅硬無比,內裡,竟還藏著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劍。
更沒想到,這把劍,竟會主動為他披荊斬棘,守護著他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裴晏清看著窗外,天光正好。
他忽然覺得,這樣病著,似乎……也並非全無樂趣。
至少,看她如何一步步將這國公府攪得天翻地覆,看她如何像一株堅韌的青凰木,在風雨飄搖中,愈發挺拔,本身就是一件,極其有趣的事情。
而他,很期待接下來的戲碼。
沈青凰雷厲風行的接管中饋之後,國公府大房的內院,確實迎來了一段前所未有的清明。
下人們各司其職,不敢有絲毫懈怠,各項開支條理清晰,再無半分貓膩。
然而,平靜的水麵下,新的暗流已然洶湧。
月末,又到了各處莊子、鋪麵遞交賬冊和例銀的日子。
沈青凰坐在花梨木大案後,麵前是堆積如山的賬冊。
她素手執筆,神情專注,一筆一筆地核對著流水。
雲珠在一旁,小心地為她研著墨。
陽光透過雕花窗格,在她身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襯得她那張素淨的臉龐,愈發沉靜如水。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翻閱賬冊的速度越來越慢,好看的眉頭,也幾不可察地蹙了起來。
“世子妃,”雲珠擔憂地看著她。
“可是賬目有問題?”
沈青凰放下筆,發出清脆的聲響。
“賬目,做的倒是天衣無縫。”她淡淡開口,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每一筆支出都寫得清清楚楚,每一處虧損都說得合情合理。隻可惜……”
她將一本賬冊推到雲珠麵前。
“所有的賬本,都隻有一個結果——沒有現銀。”
雲珠一驚,拿起賬冊細看。
果然,無論是城南的米鋪,還是西郊的田莊,賬麵上都顯示著各種必要的支出。
最後彙總上來的,隻有薄薄幾張銀票,連覆蓋府裡日常開銷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這怎麼可能!
國公府大房家大業大,名下產業幾十處,就算經營再不善,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正說著,外頭的小丫鬟進來通報,說是各處莊子鋪麵的管事們都到了,正在外廳候著。
“讓他們進來。”沈青凰道,眸色沉靜。
很快,七八個穿著體麵的管事魚貫而入,齊刷刷地跪下請安。
“給世子妃請安。”
為首的是錢管事,一個看起來精明乾練的中年人,他也是二房王氏的遠房表親。
“都起來吧。”沈青凰抬了抬手,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
“這個月的賬冊,我都看過了。”
此言一出,底下幾個管事的神色明顯有些不自然,眼神躲閃,不敢與她對視。
錢管事倒是鎮定,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回世子妃的話,實在是今年的年景不好,處處都要花錢。南邊的莊子遇了水,需要修葺堤壩,北邊的鋪子臨著官道,衙門裡要打點的關節又多……小的們也是沒辦法,實在是……實在是周轉不開啊!”
他一邊說,一邊擠出幾分愁苦之色。
另一個張管事也立刻附和:“是啊,世子妃,二爺和三爺也都發了話,說府裡的產業,根基最重要。讓咱們先把錢都用在修繕和打點上,萬萬不可因小失大。還說……還說世子妃您初來乍到,對這些俗務不熟,讓咱們多擔待著點,彆讓您為這些瑣事煩心。”
這話說的,可就十分有意思了。
既是解釋,也是威脅。
他們不僅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還堂而皇之地把二爺、三爺給搬了出來,明明白白地告訴沈青凰。
我們就是不交錢,你能怎麼樣?
這可是二爺三爺的意思!
這是陽謀。
一看就是王氏和李氏,在她奪走中饋之後,不甘心之下使的手段!
她們就是要截斷大房的財路,讓她這個當家主母手裡沒錢,看她如何維持這國公府偌大的開銷!
一個沒有銀子可用的主母,說出去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到時候,彆說在府裡立威,恐怕連下人的月錢都發不出來!
人心一散,她這個世子妃,就徹底成了一個空架子!
好毒的計策!
雲珠氣的臉色發白,正要開口駁斥,卻被沈青凰一個眼神製止了。
沈青凰依舊端坐著,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
她看著底下這群各懷鬼胎的管事,緩緩開口,聲音溫和得像是在閒話家常:“原來如此,倒是辛苦各位了。既然是二叔三叔的意思,那自然是沒錯的。”
眾管事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
不哭不鬨,不怒不斥?
就這麼……認了?
錢管事心中暗喜,以為她是怕了,連忙順著杆子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