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瑞棉”在九間殿驚豔亮相之後,並未如曇花一現般沉寂下去,反而在蘇妲己的精心策劃和紂王的熱情推動下,迅速轉化為一股實質性的變革力量。
朝歌城內,靠近王宮的一處原本廢棄的官營作坊區域,此刻變得異常熱鬨。工匠們在杜元銑的監督下,揮汗如雨,修繕房屋,打造器具。這裡將被改建為第一座官營紡織工坊,蘇妲己親自為其命名為“天衣坊”,取“天賜之衣,普惠萬民”之意。
蘇妲己並未直接拋出那些超越時代的“流水線”、“標準化”等現代術語,而是巧妙地將其融入具體的指導中。
她通過杜元銑,向工匠們傳達了“分工協作”的理念:擅長木工的,專心製作一種經過她簡單提點、由能工巧匠完善的新型紡車和織機——這些器械雖然仍以木石結構為主,但在傳動效率和操作便利性上,已遠超這個時代普通的紡錘和腰機。
另一部分人手,則負責將杜元銑送來的、經過初步紮花去籽的棉絮,進行梳理、紡線。再有一部分人,專門負責將棉線織成布匹。
“各司其職,熟能生巧。”蘇妲己這樣對杜元銑解釋,“比起一人從頭到尾完成所有步驟,如此分工,效率可提升數倍。”她還強調了“規製統一”的重要性,要求紡出的線要粗細均勻,織出的布要幅寬一致,以便於後續裁剪和分配。
杜元銑雖覺此法新奇,但嚴格執行下來,果然發現作坊的產出速度遠超預期。看著潔白的棉絮在工匠手中變成雪白的棉線,又在一排排新式織機上化作柔軟的棉布,他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這不僅僅是完成一項任務,更像是在親手締造一個嶄新的、更加溫暖的未來。
第一批棉布和填充了棉絮的冬衣樣品被呈送到紂王麵前。紂王撫摸著那柔軟、厚實、卻遠比皮裘輕便的棉衣,龍心大悅。
他當即下令,優先為朝歌戍衛的兵士和宮中的部分內侍宮女配發棉衣,並計劃在冬季來臨前,向部分貧困區域發放棉布賑濟。
消息傳出,朝歌城沸騰了。尋常百姓雖未立即享受到實惠,但“瑞棉”禦寒奇效的傳聞已不脛而走,尤其是當人們看到威風凜凜的王宮衛士換上了嶄新的、看起來就溫暖異常的白色冬裝時,對蘇妲己和朝廷的觀感,悄然發生著變化。
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開始在底層民眾中悄悄滋生。無形之中,那原本因紂王暴政和天災人禍而不斷流失的商朝氣運,似乎減緩了消散的速度,甚至隱約有了一絲凝聚回升的跡象。
然而,這股新生的暖流,也觸動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經和固有的利益。
費仲和尤渾的府邸內,氣氛陰沉。原本靠著替紂王搜刮奇珍異寶、壟斷某些奢侈品貿易而獲利頗豐的兩人,敏銳地察覺到這“棉花”可能帶來的威脅。
若棉布真的普及,那些昂貴的絲綢、皮貨市場必將受到衝擊,他們的一條重要財路就可能被切斷。更讓他們不安的是,蘇妲己通過這利國利民的舉措,聲望日隆,大王對她幾乎言聽計從,他們這些舊日寵臣的地位岌岌可危。
“決不能任由這妖妃坐大!”費仲咬牙切齒,肥胖的臉上滿是陰狠,“她今日能推廣棉花,明日就能動我們的根本!”
尤渾撚著鼠須,小眼睛滴溜溜亂轉:“費兄所言極是。隻是如今大王正在興頭上,比乾那老家夥似乎也對此事持觀望態度,我們若直接反對,恐引火燒身。”
“明的不行,就來暗的!”費仲壓低聲音,“杜元銑那個老東西,不過是蘇妲己的傀儡。‘天衣坊’不是需要大量棉花嗎?我們就從源頭上給他掐斷!”
“費兄的意思是?”
“杜元銑試種的那點棉花,根本不夠用。接下來必然要向民間推廣種植,收購棉絮。我們提前派人,去各地散布謠言,就說這棉花是妖物所化,種植會吸走地力,招致災殃!
再暗中收購或者毀掉那些膽敢試種的農民的棉田!讓‘天衣坊’無米下鍋!”費仲臉上露出獰笑。
“妙計!”尤渾拍手稱快,“還有那些工匠,重金收買幾個,讓他們在器械上動點手腳,或者故意拖延工期,讓這‘天衣坊’出不了貨,或者出的都是次品!到時候,看那蘇妲己如何向大王交代!”
兩人相視而笑,仿佛已經看到了蘇妲己失寵、杜元銑獲罪的場景。
與此同時,亞相比乾的府邸中,卻是另一番景象。比乾手中也拿著一小塊棉布樣品,反複摩挲,眉頭緊鎖。
他不得不承認,此物確實於國於民大有裨益。蘇妲己此舉,無論其初衷為何,客觀上的確是在做一件好事。
他派去“天衣坊”暗中觀察的人回報,那裡的生產井井有條,效率驚人,工匠們也並未受到苛刻對待。
“難道……我真的錯怪她了?”比乾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動搖。這個蘇妲己,行事風格與傳聞中為禍殃民的妖妃截然不同。
她似乎真的在試圖用某種方式“拯救”這個國家,儘管這方式透著古怪。
但理智告訴他,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一個能輕易撕裂女媧契約的妖狐,其誌向豈會僅限於讓百姓穿暖?她引導大王追求長生,修建問道宮,這背後又隱藏著怎樣的目的?
“七竅玲瓏心”讓他能看到更多常人無法察覺的細節和聯係,卻也讓他陷入了更深的困惑和警惕之中。
他決定,暫時按兵不動,繼續觀察。既要防止費仲、尤渾之輩破壞這利民之舉,也要緊盯蘇妲己,看清她真正的意圖。
而在這場凡間的明爭暗鬥之外,更高層次的存在,也終於被驚動了。
九天之上,雲霧繚繞的淩霄寶殿中,端坐於寶座之上的昊天上帝,微微睜開了法眼。他掌管天庭,統禦萬神,對下界氣運變化最為敏感。
近日來,他明顯感覺到,那本該隨著封神劫運啟動而不斷衰敗的商朝國運,竟然出現了一絲不合時宜的、微弱卻頑強的反彈!
而那氣運扭轉的節點,似乎隱隱指向朝歌城,與一股微弱但奇特的“異數”之力相關。
“人間商國,氣運有變。”昊天上帝的聲音淡漠而威嚴,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封神榜乃天道所定,豈容變數乾擾?千裡眼,順風耳。”
“臣在!”兩位神將出列。
“密切監視朝歌動向,尤其是那商王子受與其寵妃蘇妲己,有何異常,即刻來報!”
“遵旨!”
與此同時,昆侖山玉虛宮內,正在靜坐參悟天道的元始天尊,也似有所感,掐指一算,眉頭微蹙。天機顯示,封神進程似乎受到了一絲微擾,雖然影響尚小,但變數已生。他喚來白鶴童子:“去請你薑師叔來。”
不多時,薑子牙步入玉虛宮。元始天尊看著他,淡淡道:“子牙,你下山時日已近。然則天機有變,商朝氣運似有異動。你需早作準備,西岐才是天命所歸,任何試圖逆天改命之舉,終將徒勞。”
薑子牙躬身領命,心中卻對師尊口中的“異動”產生了好奇。
而在朝歌城外,一處荒僻的山崗上,一個身著八卦道袍、麵容略顯陰鷙的道人,正遙望著朝歌城方向,尤其是那座正在興建的“問道宮”地基,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正是申公豹。
“嘖嘖,有趣,當真有趣。”申公豹捋著幾根稀疏的山羊胡,“這蘇妲己,竟能攪動如此風雲?逆天改命?嘿嘿,貧道最喜歡的就是變數了。或許……此人可為我所用?”他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身影漸漸淡化,消失在山風之中。
朝歌城內,“天衣坊”的紡車日夜鳴響,織機聲如同新時代的序曲。潔白的棉布源源不斷地產出,溫暖著越來越多人的身體,也悄然改變著權力的格局和命運的流向。
蘇妲己站在鹿台之巔,寒風吹拂著她的衣裙。她能感覺到,無形的網正在收緊,來自朝堂的惡意,來自仙神的注視,都已投向她這片小小的“試驗田”。但她毫無懼色,眼中反而燃燒著更盛的火焰。
“來吧,都來吧。”她低聲自語,“讓這紡車之聲,成為敲響舊秩序喪鐘的雷鳴。讓這潔白棉布,成為覆蓋洪荒的新雪。”
她轉身,走向那座日漸成形的“問道宮”。那裡,還有一位關鍵的“合作者”,需要她繼續引導和“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