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高大的城牆在望，但昔日巍峨肅穆的帝都氣象已蕩然無存。城頭巡邏的士兵盔甲不整，神色惶然，懸掛的旗幟也顯得有些歪斜。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張和衰敗的氣息，遠處隱約傳來的騷亂聲和幾處升起的黑煙，更是刺痛了蘇妲己的雙眼。
她甚至沒有選擇從城門進入，而是憑借超凡的身法，在夜色掩護下，如同一縷青煙，悄無聲息地越過高牆，潛入了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城內景象更是觸目驚心。街道冷清，商鋪大多關門歇業，偶爾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麵帶憂懼。垃圾無人清理，散發著腐臭。曾經因棉布和天工院而煥發過生機的市井，如今一片蕭條。
牆上甚至還殘留著一些被匆忙塗抹掉的標語痕跡，隱約可見“妖妃”、“奸佞”等字眼。
蘇妲己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直接朝著鹿台宮方向潛行，但越靠近王宮區域，守衛越發森嚴，而且多是些麵生的、帶著費仲府上標識的侍衛，眼神凶狠，盤查嚴密。她意識到，鹿台宮恐怕已被費仲等人控製。
她改變方向，先前往亞相比乾的府邸。比乾的府邸外圍也有兵士看守，但氣氛相對緩和。蘇妲己避開守衛，潛入府內。昔日門庭若市的亞相府，如今冷冷清清，隻有幾個老仆在無聲地打掃庭院。
在書房中，蘇妲己見到了比乾。短短時日不見，這位七竅玲瓏心的王叔仿佛蒼老了二十歲，頭發近乎全白，臉上刻滿了疲憊和悲涼。他正對著一卷竹簡發呆，眼神空洞。
“王叔。”蘇妲己輕聲喚道。
比乾渾身一顫，猛地抬頭，看到蘇妲己，眼中先是難以置信，繼而湧上複雜難言的情緒，有驚喜，有擔憂，更有深深的愧疚和無力。“娘娘……你……你終於回來了！”他聲音沙啞，起身時甚至踉蹌了一下。
“朝歌……怎麼會變成這樣？”蘇妲己扶住他，沉聲問道。
比乾老淚縱橫，將蘇妲己離開後發生的一切，聞仲與他的爭執，費仲的構陷，自己的罷黜，紂王的昏聵旨意，天工院的查封，乃至如今的民間暴動和聞仲被軟禁，一五一十，悲憤地道來。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紮在蘇妲己心上。她雖然有所預料，但沒想到情況會惡劣到如此地步！她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忠臣被貶，奸佞當道，君王昏聵，民心離散……大商，真的已經到了懸崖邊緣！
“是老夫無能……未能守住朝綱……”比乾捶胸頓足，悲痛欲絕。
蘇妲己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殺意，冷靜地問道：“王叔，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杜元銑等人關在何處？聞太師被軟禁在府中，情況如何？軍中……可還有忠於朝廷、明辨是非的將領？”
比乾擦了擦眼淚，努力平複情緒：“杜元銑等天工院骨乾，被關押在天牢最底層，由費仲的親信把守，情況不明。聞太師被軟禁在府，府外重兵圍困，但據老臣所知，軍中不少將領對費仲所為極為不滿，尤其是一些聞太師的舊部，隻是群龍無首，敢怒不敢言。”
蘇妲己眼中寒光一閃。還有希望！隻要軍中還有人心向正道，聞仲這麵旗幟還未倒，就還有翻盤的可能！但動作必須要快，必須在費仲等人徹底掌控軍隊、或者西岐趁機發難之前！
“王叔，您可知費仲、尤渾等人，近日有何重要動向？比如，與西岐的接觸到了何種程度？”蘇妲己追問。
比乾思索片刻，道：“據老臣暗中得到的消息，費仲似乎與西岐使者密會頻繁，可能已在商議……商議獻城投降之事！而且，他們似乎在籌劃一場大的祭祀，借口安撫天怒，實則是想進一步鞏固權力，甚至……可能對大王不利，另立傀儡！”
蘇妲己心中凜然！費仲等人竟然已經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不僅要賣國求榮，甚至可能弑君！
不能再等了！
“王叔，您設法聯絡那些還對朝廷抱有希望的文官和軍中將領，穩住他們，告訴他們，我回來了！但消息暫時不要外泄。”蘇妲己快速吩咐道，“我需要先去見一個人。”
“娘娘要去見聞太師？”比乾猜到了她的意圖。
“不，”蘇妲己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先去天牢。救出杜元銑，拿到費仲等人勾結西岐、禍亂朝綱的確鑿證據！然後，再去見聞太師！”
隻有拿到鐵證，才能說服聞仲，才能爭取軍中將領的支持，才能光明正大地清理奸佞！而天牢，無疑是費仲罪證最集中的地方之一，也是防守可能相對薄弱的一環。
是夜，月黑風高。蘇妲己如同一道鬼影，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戒備森嚴的天牢。她利用風雷刃一絲微弱的氣息乾擾守衛的神智，如同無形的幽靈，一路深入底層牢區。腐臭和絕望的氣息撲麵而來。
在最陰暗潮濕的一間牢房裡，她找到了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但眼神依舊倔強的杜元銑。看到蘇妲己突然出現，杜元銑渾濁的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彩，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杜大人，受苦了。”蘇妲己迅速解開他的枷鎖，喂他服下玄衍準備的療傷丹藥，“長話短說，費仲等人與西岐勾結的證據，你可知道藏在何處？”
杜元銑緩過一口氣，虛弱但急切地說：“娘娘……他們……他們的往來密信……一部分在費仲書房密室……但最重要的……尤渾負責與西岐使者接頭……他有個習慣，會將重要副本……藏在……藏在他府中書房那尊貔貅雕像的底座裡……”
拿到了關鍵信息！蘇妲己精神一振。“好！你再堅持片刻，我很快救你出去！”
她留下一些丹藥和清水，再次隱匿身形，如同暗夜中的刺客，直奔尤渾的府邸！此刻的尤渾，正因蘇妲己“失蹤”、聞仲被軟禁而誌得意滿，在府中飲酒作樂，根本想不到索命的“妖妃”已經歸來！
蘇妲己輕易避開了府中守衛，潛入書房，果然在貔貅雕像底座找到了一個暗格，裡麵是幾封尤渾與西岐使者密謀的親筆信，內容觸目驚心，包括如何架空紂王、如何獻城、甚至約定了事成後的利益分配！
鐵證在手！
蘇妲己收起密信，眼中殺機畢露。但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殺尤渾的時候。她需要這些證據來說服聞仲和天下人！
她迅速返回天牢，救出杜元銑和其他幾位被關押的天工院核心人員，將他們暫時安置在比乾暗中安排的一處安全屋。
做完這一切，天色已近黎明。蘇妲己站在陰影中，望著漸漸亮起的天空，以及那座被重兵圍困的太師府。手中冰冷的密信和風雷刃，是她此刻全部的依仗。
下一步，就是要去麵對那位性格剛直、對她疑慮最深，卻也是目前唯一能穩定軍心的太師聞仲了。這將是一場比東海鬥蜃龍更加凶險的較量，關乎著這個王朝最後的氣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