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甲士有些猶豫,下意識地看向了不遠處的什長張鵬。
“看我作甚?”張鵬的冷笑聲更大了,充滿了挑釁,“他讓灌,你們就灌!灌死了正好!”
這話一出,那甲士的手都開始發抖。
李沐的眼神陡然變得冰冷:“想活命,就聽我的!想死,就聽他的!把他拖到後麵的疫病營,不出三日,就是一具發臭的屍體!你們自己選!”
他這番話,不帶一絲感情,卻比任何怒罵都更具分量。
那甲士一個激靈,不再猶豫,死死鉗住二狗的下巴,將那碗黑褐色的藥汁,灌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用沾著藥漬的手指著周圍的人,“看好他!從現在起,一口生水都不許他再碰!你們也是!”
……
翌日,天光微亮。
一夜未眠的李沐雙眼布滿血絲,但他卻精神矍鑠。
那些喝了薑湯、捂著被子發了一身透汗的士卒,高熱已退,雖然身體虛弱,但神智清明。
而最讓人震驚的,是輜重車上的二狗。
他竟然醒了!雖然依舊虛弱不堪,但已經不再上吐下瀉,甚至能在彆人的攙扶下,小口小口地喝下一些小米粥。
張鵬親自爬上車,翻開二狗的眼皮,又摸了摸他的額頭,那滾燙的溫度確實降了下去。
“這……這怎麼可能?”他喃喃自語,仿佛見了鬼,“就憑那……那幾根破樹枝?”
他轉過頭,看向正在分發柳枝湯的李沐,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李……李醫吏。”他第一次用這種略帶商量的語氣開口,“這……這真的管用?”
李沐沒自顧自分發著湯藥。
“一人一碗,喝完上路!記住,不許喝生水!”
劉柏梁同樣一夜沒睡好,見到李沐進來,他立刻迎了上來:“情況如何?”
“暫時穩住了。”李沐開門見山,語氣不容置喙,“但病根未除!大人,不能再讓士卒喝生水了,必須喝沸水!”
劉柏梁眉頭緊鎖:“喝沸水?幾百號人,每日耗費的柴薪和時間何其之多?大軍行進,分秒必爭,誰有這個閒工夫去等水燒開再放涼?”
“彆人是彆人,我們是我們!”李沐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劉柏梁,“大人,昨日倒下了三十多個,今日若是不改,不出十日,我們這個部曲不用等楚軍來打,自己就垮了!”
劉柏梁沉默了。
李沐知道火候到了,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加有力:“大人,亂世需用重典!請大人下令,自即刻起,我部曲之內,凡私飲生水者,與臨陣脫逃同罪!”
與臨陣脫逃同罪!
秦法嚴苛,臨陣脫逃,那可是斬立決的大罪!
為了一口水,至於嗎?
可當劉柏梁看到李沐那雙不含絲毫玩笑的眼睛時,他明白了。
“好!”劉柏梁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閃過一抹決斷,“就依你!我再撥給你五個人,你親自監督此事!誰敢不從,軍法處置!”
軍令一下,整個部曲怨聲載道。
“瘋了吧?喝口水還要被砍頭?”
“這李醫吏管得也太寬了!仗還沒打,先把自己人折騰死!”
然而,軍法如山,加上昨日的慘狀曆曆在目,無人敢公然違抗。
短短五日,效果立竿見影。
李沐所在的部曲,除了最初的病患在逐漸康複外,再沒有一個新增的病號。
反觀左右的其他部曲,情況卻日益惡化。
傍晚紮營時,劉柏梁走到正在檢查水質的李沐身邊,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裡滿是壓抑不住的讚歎。
“李沐啊李沐,你小子,真是個神人!這一手,比斬十個楚將的功勞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