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熱的瘴氣,悄然纏上了行進中的大軍,新的麻煩,接踵而至。
“李醫吏!李醫吏!你……你快給看看!”
這一日,隊伍剛紮下營寨,張鵬就衝了過來,他身後還架著一個齜牙咧嘴、麵色痛苦的年輕士卒。
“怎麼了?”李沐正在用一塊乾淨的麻布擦拭自己的手術刀。
“是饅頭!”張鵬的聲音都帶著顫,“讓他給你瞧瞧!”
被叫做饅頭的士卒褲管被卷到大腿根,露出的那條小腿,從膝蓋到腳踝,腫得皮膚被撐得油光發亮,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
一道半尺長的傷口翻著白肉,邊緣已經開始流淌黃綠色的膿水,一股惡臭撲麵而來。
李沐的眉頭瞬間擰緊,他蹲下身,甚至沒在意那股熏人的臭味,隻是伸出手指,在饅頭腫脹的小腿邊輕輕按了一下。
“嘶——!”饅頭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險些昏厥過去。
“怎麼弄的?”李沐的語氣平靜得可怕。
饅頭嘴唇哆嗦著,話都說不囫圇:“過……過山澗時,不小心被尖石頭……劃了一下……當時就出了點血,沒……沒當回事……”
“沒當回事?”張鵬在一旁急得跺腳,聲音裡透著絕望,“以往在軍中,碰上這種事,要麼……要麼趁早把腿砍了,興許還能保條命!要麼……就隻能眼睜睜看著人爛死!李醫吏,這……這還有救嗎?”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希冀,自從上次疫病事件後,李沐在他心中已近乎神明。
李沐站起身,目光從那條廢腿上移開,落在了張鵬焦灼的臉上,“腿砍了,還怎麼上陣殺敵,為大人掙功名?”
一句話,讓周圍圍觀的幾個士卒都愣住了。
張鵬的眼睛瞬間亮了:“你的意思是……有法子?”
“法子有,但得百將大人點頭。”李沐的目光越過眾人,望向遠處燈火最盛的帥帳,“這法子,有點駭人。”
他不再多言,徑直走向劉柏梁的營帳。
劉柏梁正在看地圖,聽完李沐簡短的陳述,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要什麼,隻管開口!要人給人,要物給物!”
自疫病一事後,劉柏梁對李沐的信任已經達到了盲目的地步。
他隻認結果,不問過程。
“三樣東西。”李沐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大量的沸水和乾淨麻布,第二,軍中配給的三年陳醋,有多少要多少,我要最酸的那種醋漿!第三,兩個膽大心細、不怕見血的漢子做我幫手!”
劉柏梁終於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即被果決取代:“準了!張鵬!”
“末將在!”張鵬在帳外躬身應道。
“傳我將令!征集全營陳醋,交予李醫吏!再挑兩個膽子最大的,聽他差遣!所需之物,一概滿足!誰敢怠慢,軍法處置!”
軍令如山,片刻之間,一間獨立的營帳被清空,十幾支牛油大燭將裡麵照得亮如白晝,兩大桶滾燙的沸水冒著白汽,一摞摞雪白的麻布整齊碼放,還有七八個陶甕,裡麵裝著酸氣衝天的陳年醋漿。
饅頭被抬了進來,安置在一張臨時拚湊的木板上。
他看著這陣仗,嚇得魂不附體,不住地哀嚎。
李沐麵無表情,將一把樣式古怪的小刀在燭火上反複燒灼,直到刀鋒微微發紅。
他轉頭對張鵬和另一個被挑來的壯漢吩咐。
“按住他!無論他怎麼叫,怎麼掙紮,手腳都不能讓他動一下!否則,神仙難救!”
“明白!”張鵬咬著牙,和另一人合力,死死壓住了饅頭的四肢。
周圍的士卒們都屏住了呼吸,眼睜睜看著李沐拿著那把燒紅的刀,走向了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