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並未直接入城，而是遵從秦律，駐紮於城外渭水之畔，分營紮寨，等待封賞與遣散。
最初的狂喜與激動，在三日的等待中，漸漸被一種焦灼的平靜所消磨。
這三日，對李沐而言，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煎熬。
軍功的封賞，如流水般從中軍大帳下發。
劉柏梁的腰杆挺得愈發筆直，他憑借在楚地積攢的軍功，一舉被擢升為公乘。
就連咋咋呼呼的張鵬，也憑著幾顆貨真價實的楚人首級，得了個不更的爵位。
唯獨李沐的賞賜，遲遲沒有下來。
“李主醫，你彆急！”張鵬揣著剛到手的爵位木牌，湊到李沐身邊，壓低了聲音，“上將軍親口許的諾，還能有假？！”
李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他心中清明如鏡。
張鵬他們是軍功，斬首記功，賞罰分明，乃是國策之本，自然快如閃電。
而他不同。
他以奴籍之身，行的卻是醫官之事，功勞更是難以用首級量化的救人性命。
這種賞賜，程序上必然與眾不同。
但程序再不同，也不該毫無聲息。
遲則生變。
直到第三日傍晚，王翦的親衛，終於出現在了他的營帳前。
再入中軍大帳。
“坐。”
王翦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老夫的奏疏，三日前便已呈至大王案前。”他開門見山，沒有半句廢話，“大王對你在楚地防疫之事，頗為嘉許。”
李沐的心，非但沒有放下，反而懸得更高了。
“但是，”王翦的指節輕輕敲擊著案幾，發出沉悶的聲響，“你的功勞，如何計算，朝中尚有爭議。你救活三軍將士，此功甚偉，卻無法納入舊製。”
“更重要的是，你出身奴籍，身份特殊。大王的意思是，功可賞，但人，需先考校一番。”
考校？
李沐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症結所在。
嬴政在意的，從來不是他救了多少人，而是他這個變數，是否可控！
“明日一早，你持老夫的名帖，去一趟太仆寺。”王翦從案上拿起一枚竹簡，遞了過去，“太仆陸賈會見你。”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了幾分。
“屆時，太醫院令張弛，也當在場。記住，謹言慎行，不可居功自傲。”
“末吏，遵命。”
李沐雙手接過名帖。
……
翌日。
天光乍亮，李沐便在劉柏梁的親自護送下，乘著一輛簡樸的牛車，駛入了那座巨獸般的鹹陽城。
太仆寺，掌管天下車馬儀仗，署衙卻並不奢華，透著一股秦地特有的古樸與威嚴。
在通報之後，李沐獨自一人，走進了那間決定他命運的廳堂。
廳內坐著兩人。
主位上的中年文士，峨冠博帶，麵容清瘦，想必便是太仆陸賈。
另一側，則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身著絳色深衣，臉上溝壑縱橫，神情倨傲。
太醫院令，張弛。
“草民李沐，拜見陸太仆，拜見張院令。”李沐躬身行禮，姿態放得極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