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陸賈的聲音不疾不徐,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從容,“王翦上將軍的奏疏,本官已經拜讀,其中對你的醫術,尤其是那防疫之法,可謂推崇備至。”
他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然,軍中之人,言辭素來誇大,是真是假,本官還是想親耳聽聽。”
話音未落,一旁的張弛便冷哼一聲,開了口,“老夫行醫五十載,從未聽聞楚地那等閻王令有可解之法,你用的,師承何人,用的又是何經何派的法子?”
一連串的逼問,劈頭蓋臉地砸來!
這是醫家門派之見,更是倚老賣老的下馬威!
李沐心中冷笑,麵上卻愈發恭謹。
“回院令,小子所學,並無門派,不過是些家傳的土方子,再加上戰場之上,情勢危急,隨機應變罷了。”
“所謂閻王令,在小子看來,不過是疫氣入體,邪正相爭。小子所為,無非三字——泄、堵、補……”
“一派胡言!”
話音未落,張弛猛地一拍案幾,勃然大怒!
“刺絡放血?無知豎子!疫病乃邪氣攻心,固守元氣尚且不及,你竟敢開經泄氣?稍有不慎,便會引得邪氣隨血流竄,侵入五臟六腑,神仙難救!你不過是運氣好,碰上幾個命不該絕的壯卒罷了!此等虎狼之法,也敢妄稱醫術?簡直是草菅人命!”
嗬斥聲在廳堂內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李沐卻不為所動,他靜靜地等著張弛說完,然後抬起頭,目光清澈地直視著對方。
“請問院令,若不用此法,麵對營中疫病橫行,您又當如何醫治?”
張弛被這猝不及生的反問噎了一下,隨即把頭一昂,滿臉孤高。
“閻王令,自古便是絕症,無藥可解!唯有聽天由命,自生自滅!”
“哦?”
李沐嘴角微微上揚,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既然橫豎都是一死,為何不讓那些必死的士卒,多一個或許能活下來的機會?”
“你……”
張弛一張老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你了半天,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是啊,反正都要死,試一試又何妨?
一直默不作聲的陸賈,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的光芒。
他看著啞口無言的張弛,又看了看從容不迫的李沐,心中已有了判斷。
這個年輕人的醫術,確實異於常人,膽魄更是驚人。
但……
他的來曆,終究有些奇特。
陸賈的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點,將話題從醫術上,不動聲色地引開了。
“醫者仁心,李沐,你的膽識本官很欣賞。”
他的語氣忽然變得飄忽起來。
“本官聽聞,凡能人異士,其來曆命數,皆非同尋常,你的本事,不像凡俗之技。”
他盯著李沐的眼睛,緩緩地,一字一頓。
“本官想請太卜寺的許太卜,為你卜算一卦,觀一觀你的天命,如何?”
李沐的心臟猛地一縮。
他瞬間明白了。
這才是真正的考校!
醫術,隻是敲門磚。
他們真正關心的,不是他能不能治病救人,而是他這個變數,究竟是吉是凶!
是上天賜予大秦的祥瑞,還是一個會攪亂風雲的災星!
相比較他的醫術,這些人,更關心所謂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