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錦、玉器、銀錢……這些固然貴重,可那些真正的豪門,聘禮裡可都是有奇珍異寶、良田美宅的!”
李沐隻是微笑不語。
他要給的,是秦家最需要,也最看重的東西。
納征之日,五輛大車在鹹陽城的街道上緩緩駛過,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沒有金光閃閃,沒有珠光寶氣。
為首的一車,是上等的蜀錦與溫潤的南陽玉器。
第二車,是裝在木箱中的秦半兩錢。
而後麵三車……
當車上的麻布被揭開,一股濃鬱而駁雜的藥香瞬間彌漫開來!
竟是滿滿三車的珍稀藥材!
有人參、有靈芝、有百年何首烏,更有許多連市集上都難得一見的藥草,被分門彆類,打理得井井有條。
秦房站在自家那扇略顯斑駁的門前,看著這三車他甚至都叫不全名字的藥材,眼眶瞬間紅了。
他懂了。
李沐懂他。
這位年輕的醫丞,用這種最直接、也最真誠的方式,向他,向整個鹹陽城宣告——他聘的,是南郡藥丞的女兒!他敬的,是秦家這一身的杏林傳承!
這比十車黃金,百畝良田,更能給秦房帶來尊嚴和體麵!
最後的請期之日,李沐在張弛的親自帶領下,第一次踏入了秦府的大門。
秦房換上了一身最好的深衣,以最高規格的禮節接待了二人。
分賓主落座後,他沒有談論婚期細節,反而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沐。
“老朽久聞李醫丞大名,尤其……是那軍中治瘍之術,活人無數,堪稱神技。”
“秦公謬讚。”李沐謙遜地躬身,“不過是些粗淺之術,難登大雅之堂。”
“粗淺?”
“老朽聽聞,太醫署的劉柏梁,曾斷臂垂死,亦是經由你手救回,老朽不解,尋常金創之傷,十人之中能活三四人已是僥天之幸,為何經你之手,十有六七皆能痊愈?這其中,究竟有何玄機?”
這,才是秦房真正的考驗!
他要親自掂一掂,這個未來女婿的斤兩!
李沐心中了然。
他迎著秦房審視的目光,神色平靜,語氣沉穩。
“秦公可知,傷口為何潰腐?”
他拋出一個問題,隨即自答。
“多數,是因穢物入侵,這些穢物,肉眼難見,卻存於塵土、器械,乃至我等之手,凡經我手之傷患,所用器械必以沸水滾煮,所用巾布皆為全新,處理傷口前,我亦會用皂角與烈酒反複潔手。”
他頓了頓,說出了自己醫學理念的核心,那一句足以顛覆這個時代認知的話。
“故而,在沐看來,治傷之本,非在藥石,而在潔淨。”
“潔淨為本,藥石為輔。”
秦房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潔淨為本……
穢物入侵……
這幾個字,劈開了他腦中數十年的迷霧!他行醫一生,見過太多不明所以的傷口惡化,隻當是邪祟入體,或是傷者命數已儘,卻從未想過,根源竟是如此簡單,又如此匪夷所思!
簡單到,幾乎所有醫者都忽略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那目光中所有的審視、懷疑、考驗,在這一刻儘數消融,化作了純粹的、毫無保留的震撼與認可!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醫者!這是一個能開宗立派、足以名留青史的大醫!
“哈哈……哈哈哈哈!”
秦房突然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酣暢淋漓的釋然與狂喜。
他緩緩起身,對著李沐,深深一揖到底。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他抬起頭,蒼老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玉婉能嫁予你,非她之幸,乃我秦家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