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聲音依舊沉穩:“正因是為陛下用藥,才更應萬分謹慎,若因此傷及龍體,這個罪責,是你擔待,還是我擔待?”
那弟子被噎得滿臉通紅,一時語塞。
徐福清臒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不悅。
他緩緩上前一步,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
“李藥丞,你的意思是,本上卿會害陛下?”
“下官不敢。”李沐不卑不亢,“下官隻是恪儘職守,署有署規,國有國法,上卿若要支取此藥,隻需一道陛下授令,有此憑證,下官立刻雙手奉上,絕無二話。”
他將規矩二字,咬得極重。
徐福雙眼微眯,死死地盯著李沐。
他看到了李沐眼中的平靜,那不是畏懼,而是一種油鹽不進的堅持。
良久,徐福發出一聲冷哼。
“好一個恪儘職守的李藥丞。”他的聲音冰冷如鐵,“希望在東巡路上,你也能一直這麼恪儘職守。”
話音落下,他拂袖而去。
那名弟子怨毒地瞪了李沐一眼,也跟了出去。
出發的前一夜,月涼如水。
李沐的家中,秦玉婉正默默地為他整理著行囊。
“此去路途遙遠,你要照顧好自己。”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串的顫抖,“家裡的事,你不用擔心。”
李沐從身後輕輕抱住她,將下巴抵在她的肩窩。
“玉婉。”
他從懷中取出一疊厚厚的絹帛,鄭重地交到妻子手中。
上麵密密麻麻,全是他用這個時代的小篆,一筆一劃默寫出的現代醫學知識,從無菌術到抗生素原理,從人體解剖到病理分析……
“這個,你收好,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回不來,就把它交給誌兒,告訴他,這是我們李家安身立命的本事,讓他務必傳承下去。”
秦玉婉的身體猛地一僵,眼淚終於決堤。
與家人告彆後,李沐策馬來到長公子府。
書房內,扶蘇一身便服,親自為李沐點上燈火。那張溫潤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憂慮。
“東巡之事,我與數位儒臣已上書勸諫,奈何……父皇心意已決。”扶蘇長歎一聲,“李先生,此行伴君如伴虎,萬事須得小心。”
他壓低了聲音,湊近李沐。
“尤其是徐福之流,你萬不可與他們起衝突,保全自身為上。”
扶蘇從案上取過一封火漆密封的信。
“我已修書一封,送往上郡,若你在途中真遇到性命之危,往北去尋上將軍蒙恬我已經與他言明,他會護你周全。”
李沐心中一震,鄭重地接過這封信。
這薄薄的一片竹簡,在此刻,重如泰山!
次日,天色未明。
鹹陽城外,旌旗蔽日,車馬如龍。始皇帝的鑾駕在數萬大軍的護衛下,緩緩啟程。
李沐身著官服,騎在馬上,混在龐大的隨行隊伍中。
他回望了一眼巍峨的鹹陽城,晨曦的微光,給這座帝都鍍上了一層金邊。
此去,前路漫漫。
究竟是通往無上榮光的登天之梯,還是通向屍骨無存的黃泉之路?
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