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試想，”趙高的語調變得循循善誘，“長公子扶蘇繼位，於您，是福是禍？”
“胡言亂語！老夫乃大秦丞相，一心為公，何來禍福之說！”
“是麼？”趙高輕笑一聲，笑聲裡滿是譏諷，“扶蘇公子仁善，親近儒生，與那蒙恬將軍更是情同手足，若他為帝，這丞相之位，是您接著坐，還是會換上他更信賴的大將軍蒙恬？”
李斯的麵色，瞬間白了一分。
趙高步步緊逼，聲音如同魔咒：“丞相您當年力主焚書坑儒，那些儒生可都記著您的好，扶蘇公子一旦登基，丞相大人您……是能安享晚年，還是會被翻出舊賬，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一派胡言！老夫對大秦，對先帝，忠心耿耿，日月可鑒！”李斯的聲音雖然依舊洪亮，但明顯底氣不足，已然帶上了顫抖。
“忠心？”趙高反問，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砸在李斯心上，“丞相，你忠心的是先帝，還是……你這相位？先帝在時，您是百官之首，權傾朝野。可若是換了扶蘇公子……您還能是嗎？”
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燭火嗶剝作響，李斯的額角，一滴冷汗緩緩滑落。
許久，他才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得像是要裂開：“你……你究竟想怎樣？”
“哈哈哈……”趙高發出一陣快意的低笑，“丞相總算問到點子上了。”
他再次拿出那份遺詔，在指間輕輕拋動著。
“遺詔在我手中，這上麵寫的，是扶蘇，還是胡亥……不過是換幾片竹簡的事，丞相，這件天大的事，現在，就在你我二人一念之間。”
“胡亥公子年少，性情純孝，若他為帝，必然倚重我等老臣，屆時，您的相位穩如泰山，我的中車府令也還是中車府令，這大秦的天下，依舊由我們說了算！”
“丞相，選吧。”
李斯渾身劇震，嘴唇哆嗦著，連連後退。
“不可……此事萬萬不可！此乃欺君罔上，篡逆之舉！會……會遭天譴的！”他做著最後的掙紮，搬出了天地鬼神。
趙高的耐心似乎用儘了，臉上的笑容倏然收斂，變得陰森可怖。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陡然拔高，“如今這行宮內外，上上下下，皆是我的人！你若不應，我明日便可昭告全軍，就說你李斯，聯合醫丞李沐，密謀弑君！你猜，遠在鹹陽的胡亥公子，是信你這張嘴，還是信我手裡的人證物證？”
圖窮匕見！
屏風後，李沐將兒子緊緊抱在懷裡，在他耳邊用冰冷而清晰的聲音，落下最後一課。
“誌兒，聽見了嗎？這就是權力。權力，不是讓你去做對的事。而是……讓你所做的事，都變成對的。”
權力，可以顛倒黑白，可以混淆忠奸。
屏風外，李斯最後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頹然癱倒在地，麵如死灰。
“……我……聽憑中車府令……安排。”
當李沐再次被請出屏風時，李斯已經不見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殿內隻剩下趙高一人，他正借著燭光，仔細地審視著手中那份嶄新的遺詔，臉上滿是心滿意足的陶醉。
他看到李沐父子，抬起頭，露出了一個堪稱溫和的笑容。
“李醫丞，你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有大用的人。”他緩步走來，甚至親昵地拍了拍李沐的肩膀，“我很欣賞你。”
這四個字，比之前任何一句威脅都讓李沐感到毛骨悚然。
他知道，這所謂的欣賞，隻是因為他現在還有用。
可一旦回到鹹陽，當胡亥登基，大局已定，他們這對知曉了天大秘密的父子，隨時都可能被這位欣賞他們的中車府令……悄無聲息地欣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