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每日三次,雷打不動地端著早已準備好的湯藥,領著李誌,在重重監視下,走進那間彌漫著死亡氣息的寢殿。
又在半個時辰後,端著陛下喝剩下的藥碗出來。
每一次,他都會對守在門外的趙高,或者趙高的心腹,彙報一些精心編造的病情。
“陛下今日脈象稍穩,隻是依舊神思倦怠。”
“陛下今夜偶有驚醒,似有夢魘。”
他演得一絲不苟,仿佛自己診治的,真是一位沉睡中的帝王,而不是一具早已冰冷的屍骸。
李誌跟在他身邊,小臉繃得緊緊的,從不多言。
三日的時間,這孩子眼中的天真,迅速消失殆儘,隻剩下一種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沉重與警惕。
第三日黃昏,趙高終於有了新的動作。
他親自來到李沐父子暫居的偏殿,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假笑。
“李醫丞,丞相那邊,怕是快等不及了,今日,便請醫丞帶上公子,隨我去做個見證。”
李沐心頭一凜,知道正戲終於要開場了。
他牽著李誌,跟在趙高身後,穿過幽深的回廊,來到另一處燈火通明的偏殿。
還未進門,便能感受到裡麵焦灼如焚的氣息。
殿內,李斯正來回踱步,須發淩亂,全無半點百官之首的儀態。
“你們且在屏風後聽著。”趙高對李沐使了個眼色,聲音壓得極低,“記住,今日之事,你們隻是耳朵,不是嘴巴。”
李沐會意,拉著兒子悄無聲息地躲進了巨大的繪漆屏風之後。
殿內的燭光透過屏風的縫隙,將外麵兩個男人的身影拉扯得扭曲變形。
“誌兒,彆用眼睛看。”李沐蹲下身,用溫熱的手掌輕輕捂住了兒子的雙眼,在他耳邊用蚊蚋般的聲音低語。
“用你的耳朵去聽,用心去記,爹能教你的,最重要的東西,或許就在今夜,聽一聽,這世上最頂端的權力,是如何遊戲的。”
李誌的小手抓緊了父親的衣角,順從地點了點頭。
屏風外,趙高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一貫的虛偽關切。
“丞相大人,何故如此焦躁?”
“趙高!”李斯猛地轉身,聲音嘶啞,像被砂紙打磨過。
“都三天了!陛下病情究竟如何?為何連老夫都不得近身!長公子尚在上郡蒙恬軍中,國不可一日無君,當務之急,是立刻發喪,迎長公子回鹹陽主持大局!”
他每說一句,都像是在噴吐胸中的鬱火。
趙高幽幽一歎,聲音裡滿是悲憫:“丞相莫急。陛下他……在賓天之前,已留下遺詔。”
他從袖中緩緩取出一卷用黑線捆紮的竹簡,托在掌心。
“遺詔在此,命長公子扶蘇,回鹹陽主喪,即皇帝位。”
“什麼?”李斯如遭雷擊,隨即臉上湧起狂喜之色,“果真如此?快!快將遺詔昭告天下!”
他一把上前,就想去奪那份竹簡。
“丞相!”趙高的聲音陡然轉冷,手腕一翻,便將竹簡收回袖中,“詔書,自然是要發的,隻是……趙高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丞相。”
李斯動作一滯,不解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