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宗族大殿。
清晨的光線透過雕花窗欞,卻驅不散殿內沉凝的氣氛。
大長老林文淵步履匆匆地走進大殿,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幸災樂禍,對端坐主位的族長林冠雄低聲道:
“族長,剛傳來的消息,秦陌那小子,昨天被孫家的人‘請’走了,去的方向是城外孫家的那座私人演武堂!”
林冠雄手中盤著的兩枚玄鐵膽微微一頓,臉上掠過一抹冷峭:
“哦?孫家倒是動作快。看來是迫不及待要替他們那寶貝兒子出氣了。也好,省得這孽障繼續留在林家,早晚再惹出禍端,牽連我們。”
“誰說不是呢!”林文淵陰惻惻地笑道,“得罪了郡城趙公子不算,還敢對孫昊下那般重手,真不知死字怎麼寫。
一個修為儘失的贅婿,還以為自己是當年的外門劍首不成?這次進了孫家那地方,不死也得脫層皮!”
林冠雄漠然點頭,顯然對秦陌的命運毫不關心。
他話鋒一轉,眉宇間染上一抹凝重:“孫家的事暫且放一邊。明日便是老太君八十壽辰,郡守府的特使和狂風武館總館主李老先生那邊,可有明確回訊了?”
提到正事,林文淵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化為深深的憂慮,他歎了口氣,搖頭道:“尚未……派去的人回來說,郡守府的門檻太高,特使大人事務繁忙,態度含糊。
李老館主那邊倒是客氣,但也隻說儘量抽空……我看,懸呐。”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尤其是郡城趙家那邊,因為趙辰公子之事,我擔心他們非但不會來,甚至可能暗中施壓,讓其他幾家也……”
“夠了!”林冠雄猛地打斷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手中玄鐵膽捏得咯咯作響,“我林家縱然近年來聲勢不如往昔,卻也仍是這青陽城立足多年的家族!
老太君壽宴,絕不能辦得冷冷清清,讓全城看笑話!繼續去請!加碼!就算豁出我這張老臉,也要讓他們看到我林家的誠意和分量!”
林文淵心中一凜,連忙躬身應道:“是,我這就再去安排。”他心中卻是苦澀,如今的林家,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眼中,分量還剩多少呢?
……與此同時,林家偏僻小院。
秦陌剛從一隻霧氣氤氳的木桶中邁出,赤著的上身線條流暢,皮膚下隱隱有一層淡薄的氣血微光流轉,氣息沉凝。淬體境初期的修煉已臻圓滿,氣血旺盛,皮膜堅韌。
“接下來的‘煉肉’階段,需用‘赤血鍛骨散’,藥材耗費比之前多了近五成。”
他擦乾身子,穿上那件略顯陳舊的青衫,心中默默計算著開銷。
前世記憶如同浩瀚煙海,其中無數低階淬體藥方經由八荒鎮世鼎虛影的推演優化,已臻至完美,能以最低成本榨取出藥材每一分藥力。但即便如此,修煉一途,終究是耗資巨大。
他所剩的錢財,已支撐不了幾天了。
“青陽城附近的黑風山脈外圍,或許能找到一些一品甚至二品的靈藥,比如血氣草、凝露花……”秦陌思索著,“待此間事了,需去碰碰運氣了。”
於他而言,資源的匱乏隻是小小的困擾,絕非絕路。
……翌日清晨。
天光微熹,林家上下已開始為壽宴忙碌,喧鬨聲隱隱傳來。
秦陌卻如往常一樣,悄無聲息地出了府門,徑直走向城外大滄江畔的那片靈地。
遠遠地,便看到三道人影早已等候在那裡。
除了熟悉的望江樓主事墨雲,還多了一男一女。
男子年約四旬,麵容與墨雲有幾分相似,但氣質更為沉穩內斂,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急切和憂慮,正是墨濤之父,墨淵。
那女子則是一身水綠裙裳,身姿高挑,明眸皓齒,正是墨靈兒。她看到秦陌走來,一雙妙目中忍不住流露出濃濃的好奇與探究之色。
墨淵顯然已從墨雲處得知了秦陌的形貌,此刻見到本人如此年輕,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很快便被恭敬取代。他快步上前,鄭重抱拳行禮:“閣下可是秦先生?在下墨淵,墨濤之父。聽聞先生有回天妙手,肯救治小兒,墨某感激不儘!”
墨靈兒也連忙跟著行禮,聲音清脆:“墨靈兒見過秦先生。”
秦陌目光平靜地掃過三人,最終在墨靈兒臉上停留了一瞬,淡然開口:“我的根底,想必你們這幾日已查得清清楚楚了。”
墨靈兒嬌軀微微一僵,俏臉上浮現一絲尷尬和慌亂,連忙低下頭,聲音也小了幾分:“先生恕罪!靈兒……靈兒隻是心中實在好奇,絕無半點惡意,更不敢對先生不敬!”她心中忐忑,生怕因此惹惱了這位可能唯一能救哥哥的人。
墨淵也趕緊拱手道:“先生明鑒,小女年幼無知,行事莽撞,我墨家對先生唯有懇求之心,絕無半分冒犯之意!還望先生海涵!”
秦陌看了墨靈兒一眼,見她確實隻是好奇而非心懷叵測,便不再深究,隻是淡淡說了一句:“下不為例。”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讓墨淵和墨雲心中同時一鬆,連忙稱是。墨靈兒也悄悄鬆了口氣,拍了拍胸脯,再看向秦陌時,眼神中敬畏之意更濃。
“先生,您看濤兒的傷……”墨淵忍不住再次開口,語氣急切。
秦陌卻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徑直走向他平日修煉的那片空地,語氣平淡無波:“稍待片刻。”
說罷,他竟旁若無人地調整呼吸,心神沉靜,緩緩演練起一套看似簡單卻韻味無窮的鍛體動作來。動作舒展間,周身氣血隨之緩緩鼓蕩,天地間稀薄的元氣仿佛受到牽引,絲絲縷縷彙入其體內,轉化為精純的內力。
他竟然就在這三位墨家核心人物麵前,開始了每日雷打不動的修煉!
墨淵愣了一下,墨雲卻對他微微搖頭,示意他耐心等待。
墨靈兒更是睜大了美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發現,秦陌的動作明明看起來並不複雜,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和諧與道韻,仿佛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牽引著她的心神。
墨淵與墨雲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撼與敬畏。
這位秦先生,不僅神秘,而且對於武道的專注和篤行,已然超乎他們的想象。麵對救治墨濤這般大事,他依然心靜如水,先完成自身修行,這份心性,絕非尋常少年人所能擁有。
他們安靜地等待著,不敢發出絲毫聲響,生怕打擾了那片空地上沉浸於自我世界中的少年。
晨光灑落,江風微拂,少年身影挪移間,沉靜而專注,仿佛周身之外,再無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