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白衣老者修為已然達到出神入化之境,眼前也不由得一陣恍惚。
隻見原本還是高牆間隔,赤牆金瓦,此時已經白牆黑瓦圍隔,左手邊看去院中種著青綠色的蔬菜,再向右看,一座木製籬笆圍了三丈寬的雞圈。
最後沿著路徑向前,一段鵝卵石狀小路,延伸向前的是一座槐木橋架在一個池塘上,池塘靠左邊便是一棵老榆樹,榆樹旁邊便是幾株綠竹。
再向橋前抬頭而去,一座白牆白瓦的樓台裸露,隻見其共三層,樓簷黑瓦鱗次櫛比,邊角並非家雀鳥禽低首,而是長尾高頸昂首。
一樓明顯是中堂會客地,明亮寬廣,門戶上有一副楹聯,內容為頗為自傲。
上聯是為:“地到無邊天作界”。
下聯是為:“山登絕頂我為峰”。
橫批:“壓勝天下”。
白衣老者看到此處不由感慨唏噓,“嗬嗬,白塔的‘壓勝天下’?自說自話而已吧。滕王閣的壓勝天下才是名副其實,這白塔?頂多勉強能算是個"壓製天下"?”
二樓窗戶半開,隱隱可以看見許多的書籍,三樓則門戶緊閉。
一名少年此刻正端坐二樓陽台,手中捧著一本泛著古樸滄桑氣韻的書籍端詳著,心神投入其中,少年麵容清秀,看著身材犏瘦,頗有一種年少早慧之感。
最引人矚目的便是那一雙眼眸,定神再看,隻覺其中若有神明駐守,神光外放。
少年注目於書籍,沒有注意進來的老者,率先發現的是院中正在澆水老仆。
那老仆彎腰向著白衣老者問候,“先生可是主子請來為公子啟蒙教學的先生?”
白衣老者眼中很是詫異,自己剛剛放眼庭院,並沒有注意到還有這麼一個人,雖然看著很是普通,但是怎麼也不可能躲過自己的探查?
是該說此人深不可測,還是該說他就是太普通,以至於都會被自己忽視?還是說在這裡的人,有所不凡才對?
於是再次探查一番此間天地呢。
要麼是身懷重寶,要麼是此處有結界壓製。
雖然剛剛進來便感受到了被此處壓勝,但是無論是剛剛探查還是現在再來一遍,都沒有顯示此間天地有此等“掩藏”效果。
那麼便是此人身上有隱藏氣息的重寶了,總不能是他的修為超過自己吧?
且不提自己的大道根本,便是隻說在吳國在內的九個國家的修煉法,自己就已經達到了他們所不能達到的高度,更不用說自己那天大的來頭了,便是自己如今這等苟且偷生,怎麼可能有人修為高過自己?
“是了。不出意外的話,是了。”
第一個是了,說的是那老仆應是身懷重寶,第二個是了,說的是自己應是那少年的老師了。
那老仆也未在意這番話語中的曲折深意,“先生還請先進中堂,老奴這就去請公子。”
說著便要領著白衣老者向那樓閣走去,白衣老者依舊一副世外神人,天仙謫凡的姿態,淡然道,
“不必,我自行去見一見。”便徑自離去。
雖說沒有上趕著當先生的道理,但是來都來了,還能怎麼辦呢?
走過鵝卵石小路,腳底舒爽直達天靈,得虧自己穿的是軟鞋,該說不說,這小路還真的舒服。
登上槐木橋,舉目望向池塘,但見一尾黑色小魚遊來遊去,儘顯歡騰。心有所感,定睛向樓台望去,隻見那清俊少年正注視著自己,麵色看不清喜怒,是個不假於色的早慧少年。
老者心中略微滿意,但依舊隻是點了點頭,以示風範。
所謂“天圓地方,人頭圓足方以應之”。
那雙眼眸,如含日月。
繼續向前走去,中堂左右兩側各有一條廊道,還是通往兩側廂房的道路。
中堂沒有放置字聯,而是居中貼了一幅畫,畫麵上沒有當今的九國國界,隻是各地山水地理,土地風貌。
中堂屏風後便是樓梯,通往二樓,樓梯較為狹窄,老人勉強通過。
來到二樓,便聞到一陣書香飄蕩而至,雖然半掩窗戶,但是此處書香就是傳不到外界,似乎開窗隻是為了使得樓閣明亮。
二樓共有六個書架,老者與少年兩邊各有三個書架對立,每個書架側間間隔約三尺,橫向間隔約二尺,高七尺,有七層,兩側均有書存放,書架上沒有任何標誌著此個書架所放置的書是何種類。
但白衣老仙人略微掃視一眼,便已明了,此處書籍,按照的是時間存放,單是老者眼前的這一個書架,就是近百年至三十年前的諸多事宜。
七層分彆是“文壇詩文”“朝廷秘事”“功法新解”“山河地理”“當代天驕”“新煉靈劍”。
最後一個分層於最頂端,老者略瞥一眼心中了然,不再去看。
“風雲秘錄”。
能不看就彆看,省得給自己惹麻煩。
轉眼望去,那清秀少年不出所料依舊在打量自己,似乎想要從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師傅身上看出什麼,不過好像並沒有看出。
“令尊尋我教你,卻未說教什麼,如何教,那麼我且問你,爾欲何求?”
白衣老者擺弄了兩下書架,摸索到了一本山水圖卷,邊翻看邊說道。
“小子吳量,敢問先生何以可教?”清秀少年反問道。
“姓吳名量,此名甚大!”白衣老者心中暗自思忖。
吳量心中思緒萬千,“若是所料不差,此人應是父親不易尋來,當有所長,當有所傲”
“若是本事好但不至於太好,父親已然償還所需,那麼也就算了,可若是這位先生身份地位很高,即便是父親已然給過報酬,那麼他也應有自己的收徒標準,還未知我是否能夠達到。”
老者暗自皺眉,“原本他若是說什呢,我便說不會什麼,此時便不好推辭了,早慧是早慧,但是仍然稚氣難消。”
思索片刻,老者回道:“你若是想名流千古,文史留名,此處便多的是各個朝代各個國家的文壇大作琳琅滿目。”
“你若是想仙風道骨,立足山巔,此處功法也集天下所長”
“你若是想要一將功成,領兵帶將,此地依舊各個朝代的戰事事無巨細”
“你若是想要一統天下,這不太好辦,但我也幫不了你了啊!”
白衣老者作思量狀,“如此說來,我好像沒什麼可以教你的了,也怪我,身無所長,隻能渾渾噩噩度日,不像你們,誌向高遠,豈是我們這些燕雀所知的鴻鵠?”
看著對麵少年仍是一臉笑容,不由心驚幾分。
“你不信?”
以這個八九歲的年紀來說,不該如此神定的,但是觀其氣象平穩,不似強裝鎮定。
少年輕笑,“前輩說笑了,前輩是自謙之言,若是信了,便真的是傻子了”
“且不說那些功法戰爭,便是那些琳琅滿目的書籍文學,沒有一個真正讀得懂的先生來教授,又怎麼可能真正能讀得懂,讀的進去,學的進去,用的出來?”
“再說那些功法,若是讓我去瞎練,怕不是要走火入魔了,‘集百家之長’?怕是到時候不隻是貪多嚼不爛,而是心神分裂,神念破散,癡傻成呆了。”
“最後便是那最不用多說的戰爭巨細,古往今來紙上談兵者數不勝數,多少人侃侃而談,評頭論足,可是戰爭一事,沒有平局,隻有勝負,若是,兩個不敗軍神走到一起對弈,又會如何?還是要有一個敗者,又或者兩個都是敗者。”
“所以啊,先生能教我的實在良多,先生儘可以教,小子能學多少,是看小子的本事。先生切莫妄自菲薄,徒增煩憂。”話畢,向前一揖到底。
白衣老者略作思量,這是全都要啊,“也罷,你學多少,是你自己的本事。”
老者合上書籍,轉身笑道,“明日卯時開始,開始為你作啟蒙準備,今日便先去做些準備去吧。”
少年也是微愣片刻,還是坦白道,“回先生,小子自記事以來,已經開始讀書認字,現如今,認字一事已經功成。先生若是不知小子的具體所學,儘可以先問的。”
“哦?”白衣老者一聲輕咦,沒有再說話,反倒是吳量率先反應過來,“是小子的錯了,先生的啟蒙必然與常人的所不同,如今的我再聽一次,定然是會受益良多!”
“嗯。”還是隻是一個語氣詞,而後便沒了要說話的興致了。
吳量也很是會來事,馬上叫來了剛剛的那位老仆,讓其先領著白衣老者去西廂房住著,老者轉身便欲離去,吳量沉思片刻,還是問道,“還不知先生名諱?”
“嶽釋。丘山嶽,釋然釋。”白衣老者頭也不回,淡然回道。
說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轉頭道,“你父親說後天便是便是重陽節,祖宗祭祀一事上,你這個年紀,總該要上香磕頭的了。”說完便轉身離去,嘴角略微揚起弧度。
“重陽重陽,於重陽節一日,重見天日,得天獨厚。”
風骨好似謫仙人的老者掐指算了算,此子日後定與“重陽”有大因果!
此夜吳量好夢一場,醒來時便看窗外天邊已然泛起魚肚白,晴空萬裡。
是日十月初八,前天霜露,明日重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