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薑綰發了噩夢。
藥物作用之下,她沉溺在往事之中,不可自拔。
夢中更是一直在落淚。
丫鬟已經被叮囑要守好她,可是見著這樣的薑綰,依舊嚇得六神無主,不敢拿主意,隻能請來謝景琛。
這不是顧及男女大防的時候,眼見著薑綰在睡夢之中,哭得那樣傷心,丫鬟生怕她一時緩不過氣,暈厥過去,哪裡敢拿主意?
而謝景琛進來就看到薑綰已然在夢中哭濕了一大片枕頭,她似陷入無邊的夢魘之中,又被睡夢折磨著,不敢清醒過來。
“薑綰,薑綰,你醒醒,這是夢境,不要沉溺。”輕輕把她扶起來,謝景琛喚她。
薑綰的眉頭緊蹙,想要清醒,卻無論如何都掙紮不開夢中的一切。
“父親…父親,不要死,母親,求你不要留下綰兒一人,綰兒害怕。”睡夢之中,她似陷入一灘泥沼之中,無助地靠在謝景琛的肩頭哭求,淚水浸濕了他肩上的衣衫。
謝景琛微微怔愣,然後緩緩地環住她瘦弱的肩。
她確實在恢複記憶,但謝景琛沒有想到,她最先想起的,是幼時記憶。
謝景琛入謝府之時,正是薑綰被母親帶回謝家,鬨得正沸沸揚揚之時。
他依稀記得,當年聽過幾人閒話家常,說起此事。
薑綰的父親與母親恩愛非常,據說,謝氏本不想把她母親嫁給朝不保夕的武將,是她爭取了許久,孤注一擲地嫁過去。
許是愛的轟轟烈烈。
所以,當夫君為了護住女兒死去之後。
她接受不了現實,無論如何都要帶著女兒回歸謝家,又拋下女兒獨自遠嫁。
謝景琛曾聽說,薑綰的母親,恨她。
就連他這等出身貧寒之人,都從未曾聽說過,哪位母親,會恨自己的子女,他起初是不信的。
直到那年,那位謝氏上一代赫赫有名的絕色夫人遠嫁之時。
瘦瘦小小的薑綰,追在母親的花轎之後哭求,哭得撕心裂肺。
那花轎裡的人,卻沒有回頭看這小女孩一眼。
謝景琛彼時,在謝氏族學上課。
可隔著遙遠的院牆,都能聽到小小女孩絕望的哭喊。
“母親,綰兒錯了!母親,求您把我帶走!綰兒以後不哭不鬨,會當個乖孩子的,母親你帶我走!”
聲聲哭訴,連他這外人都覺揪心,但那位謝氏夫人。未曾回頭。
據說,遠嫁之前,隻言片語,絲毫信物,都未給她這位親女留下。
自那之後,薑綰這位謝府表姑娘,就成了開在謝府後宅之中,最不起眼的花。
她沉默寡言,就算偶爾跟著謝氏姊妹一同赴宴,也裝扮的素淨,分明有這般絕豔的眉眼,卻又總垂頭遮掩,不在人前展露半分。
她太過乖巧低調。
以至於。
若非聽到她今日睡夢之中的放肆哭求,謝景琛都快忘了她那些前塵往事。
恍惚之間,謝景琛意識到。
恢複記憶,對薑綰來說,或許,是折磨。
環抱著女子顫抖的身軀,他的懷抱越來越緊。骨節分明的手掌,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
“過去了,都過去了,從今以後,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也不會再被留下。”
“母親……綰兒聽話,很聽話,求你,回來看看我,好嗎?”女子在他耳畔祈求,手指緊緊握住他的衣襟,陷入夢魘之中,展露出自己的脆弱。
謝景琛垂眸,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