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瓶裝魔法】,人類魔藥學分支的產物,用玻璃瓶、符文石、法術觸媒和魔獸的脂肪油液製造的一次性法術道具。把瓶子砸碎就能激活,油液是供能的燃料。【瓶裝魔法】不消耗使用者的靈能,即使不會用魔法也能使用。”
“也就是說這很昂貴咯?”薩麥爾問。
“兩三百金幣還是有的。一半是材料錢,一半是人工費,製造起來挺麻煩的。看到裡麵複雜的結構了嗎?製造的過程就像瓶中船一樣,要用長柄鑷子從瓶口伸進去夾住材料,一點點搭建。”塔莉亞解釋,“這個瓶裝魔法看起來挺粗糙的,大概是他們隊伍裡新手魔藥師和菜鳥法師合作製造的練手作品——製造【瓶裝魔法】需要法師和魔藥師的跨界專業知識合作。能夠身兼兩職的人不多,通常都是兩人合作製造。”
“朗達爾連這種珍貴的道具都給我們?”薩麥爾摸著頭盔的下巴,“我覺得朗達爾這人挺不錯的,很能乾,頭腦很清醒,待人也挺誠懇。你不想加入他的隊伍嗎?因為名字太爛?還是他們太弱了?”
“主要還是太弱了。”塔莉亞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抬起爪型手甲,“薩麥爾,我們必須隱藏身份與真實的實力。也就是說,要儘可能低調,儘可能避免展示能力。”
“咱們倆的真實力量大約相當於六七級冒險者,如果我們加入的隊伍成員實力普遍都低於這個等級,那麼我們在隊伍中會非常顯眼。”
“也許最初能夠刻意隱藏實力。但是,任務途中一旦遇到什麼他們的能力搞不定的事情,我們必定需要主動出手去承擔。次數多了,難免會有一兩次刹不住,會暴露真正的實力,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另外嘛,他們的隊名……”塔莉亞沉吟著。
“很難聽?”薩麥爾問。
“難聽隻是一方麵,但關鍵點也不在於難聽。”塔莉亞對著天花板握緊手甲,“關鍵點在於,正如同那個掏糞工隊長所說,他們的隊名太有特點了。”
“這樣一支名稱獨特的隊伍很可能會被人關注——無論是作為糟糕隊伍的笑點還是作為優秀隊伍的特色。而我們身為遠高於他們平均等級的戰力,如果長期在這支隊伍中待著,也會成為被矚目的一部分。這會增大暴露的風險。”
“所以我要求他們儘快改名。隨便改個什麼牛逼哄哄的三流冒險者小隊的名字,什麼風暴什麼黎明什麼神聖什麼榮耀的,沒垃圾獸這麼特立獨行就好。”
塔莉亞沉吟著,望著坐在一旁擺弄瓶裝魔法的薩麥爾。
“薩麥爾,我原本想的是找一個沒什麼特點的六七級冒險者隊伍。這樣我們混在一群較強的成員中,不會很顯眼,也不必經常出手,能降低風險。”塔莉亞伸手去拽薩麥爾屁股上垂落的束腰甲片,“你的想法呢?”
“彆拽我屁股……”薩麥爾把自己的束腰甲片拽回來,“其實我覺得,和六七級冒險者相處可能更危險。更容易被察覺身份。寧可選個低級隊伍。像朗達爾這種踏實能乾、容易相處又不至於太弱的隊伍就挺好。”
“為什麼?”塔莉亞問,“一支隊伍中如果所有人都是六七級的實力,那麼我們不就沒那麼顯眼了嗎?”
“危險在於冒險者本身。僅僅是兩個看大門的尋常聯盟守衛就已經能一眼看出我們的職業了。”薩麥爾沉思著,“而根據守衛大叔的說法,朗達爾是一個新手冒險者,隻是跟著一位名叫【諾曼·帕薩特】的六級冒險者學習了一年,已經能晉升到三級,還擁有這麼清晰而成熟的思路與認知能力。”
“其中固然有朗達爾本身天賦異稟的影響。但更重要的原因在於,六七級冒險者的觀察力、敏銳程度與認知能力,很可能比朗達爾與守衛大叔的更強,更可怕。”
“如果與六七級的冒險者朝夕相處,他們大概很快就能識彆出我們的真實身份。我們不能冒險。”
“有那麼誇張嗎?能有多厲害?”塔莉亞琢磨著,“十幾年前隆多蘭的地下城裡,僅僅是六七級的冒險者屍骸就數不勝數,頭骨多得可以用來砌牆。”
“這麼可怕嗎?”薩麥爾吐槽。
“我老爸喜歡把東西分類,包括垃圾。”塔莉亞伸了個懶腰,“隆多蘭的苔蘚狀腐根球們跑來跑去,按照屍骸上冒險者的身份牌,把他們的頭骨分類堆砌——我見過六七級冒險者的頭骨堆,真的能砌牆,堆得很高。”
“在被噬地魔蟲齧成空心的寒冷隆多蘭群山中,頭骨被記錄數量之後就拋入城池下方的深淵裡,喂養繁榮的地下生態。從城牆邊緣向下方俯瞰,黑暗中的骸骨像是綿延的白色蒲公英花海——由冒險者的貪婪催生出的死亡花海。”
塔莉亞哼了一聲。
“能被貪婪驅使至死的生物,沒幾個聰明的。所以我一直覺得,冒險者大概都挺蠢的。”
“你父親一定很強大,隆多蘭群山之城一定也是很壯觀的地方。”薩麥爾歎了口氣,“但也不可否認,能闖入其中的冒險者們同樣強大而敏銳。”
“塔莉亞,你的身份與經曆比較特殊。你曾經目睹成批成批的貪婪冒險者因為無知而死在地下城,這難免讓你對中低級冒險者比較輕蔑。”
“但是我覺得,即使是中低級冒險者也具備相當敏銳的感知能力與相當聰慧的頭腦。”
“也許他們死在地下城,隻是因為地下城的凶險環境對他們而言過於陌生,以至於手足無措,喪生於地下城——這隻能說明魔族君主更強大,地下城與靈能生態體係被建造與設計得格外凶殘,並不代表冒險者們真的很傻。”
“朗達爾的思考方式和認知能力非常成熟。從他身上可以推斷出,能成為高級冒險者的人絕對不簡單。我們還是選個低級隊伍比較保險。”
“也……挺有道理,好吧,你說服我了——嘛,就聽你的好了。”塔莉亞在床上撲騰著,“跟個低級隊伍,如果真的被他們發現了,滅口也容易一點。”
“……什麼?不!不能總想著滅口!太沒有道德了!”薩麥爾叉腰,以湯姆貓似的無奈神態,扭頭望著在床上撲騰的塔莉亞,“朗達爾人挺好的,幫了我們很多忙。如果有可能,我很樂意和這樣誠懇踏實而頭腦清晰的人成為朋友。我們和他儘量友好一點相處,如果實在瞞不住了也是逃跑優先,不能恩將仇報。”
“你這副滿嘴道德的姿態,跟我老爸真像。”塔莉亞出神地望著他,“我老爸就是因此而死的。他以為是朋友的魔族出賣了他,他真誠善待過的冒險者親手殺了他。”
沉默。
沉默。
薩麥爾歎了口氣,背對著塔莉亞,沒再說什麼,但仍然把玩著朗達爾贈送的魔藥瓶。
“到時候再說吧。”塔莉亞打破了沉默,“祈禱你那個掏糞工朋友蠢一點,遲鈍一點,最好彆察覺到什麼他不該知道的事情。不然……”
“先休息一下吧。”薩麥爾把瓶裝魔法的球形瓶放回朗達爾塞給他的皮革包裡,把皮革包掛在腰間,背對著塔莉亞,坐著發呆,“下午還要先完成那個實習任務,先應付完那個討人厭的冒險者盧克溫·羅斯特。”
“和朗達爾的組隊是在明天早上。我們今天晚上回來再做下一步打算。”
塔莉亞靜靜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
“抱歉。”她小聲說,偷偷望向薩麥爾的背影。
“沒事。”薩麥爾對著牆壁發呆,“你在魔族的環境裡長大,又經曆過那樣的事情,會這樣想也是難免的。何況你說的……確實也有些道理。”
他的冥銅手甲按在皮革包上,摸索著治愈魔藥的鏈條。
“或許是我的問題吧。但我總覺得世界不該是這個樣子。”他沉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