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棘城的小酒館裡總是吵吵嚷嚷的,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空氣中充滿了食物、故事、酒與生活的氣息。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侍者端著一摞摞飯菜和大木頭杯子穿過,連頭上也頂著一隻大杯子,他麻利地把胳膊上和頭上堆得如同小山的餐點和飲品分彆準確地放在周圍十七八張桌子上,毫無混亂,展現出驚人的職業記憶力。
“諸神時代有個喜歡龍的英雄,神明卻叫他去斬殺古龍!”吟遊詩人坐在吧台邊油滋滋的舊椅子上彈奏著魯特琴,靈活的手指在琴弦上扒拉著,像是豹貓抓撓著貓抓板,哼唱著憂傷的調子,唱著敘事詩和亂七八糟的英雄故事,“他不願傷害摯愛呀又不願違抗神明,走投無路呀投奔了邪神……”
人們在這裡尋求音樂、聽眾與訴說者,隻為了從生活的壓力中暫時逃離。故事的意義也許正在於此——帶疲憊之人經曆另一種不同的人生。
冒險者是一項壓力很大的工作,充滿了疲憊、焦慮、危險與傷痛,很多人甚至越做越虧,被困在原地,看不到未來。在一天的奔波勞累之後,在酒館中小酌半杯,聊天扯皮,拽著素不相識的路人胡說八道吹牛,也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畢竟,荒蕪之地的生活壓力和氣候環境常年都令人絕望,冰冷的計算與弱肉強食的食物鏈法則交織。被現實碾碎靈魂、或者被情緒壓垮心智而自殺的冒險者也不在少數。
人不可能時刻維持良好的心態,尤其是在這樣時刻充滿危險又見不到未來的高壓環境下。胡謅的笑話,胡編的故事,胡說八道的吹牛,紙牌和彈子遊戲,熱氣騰騰的可口食物,還有喜歡湊到你麵前犯賤的沙雕隊友,這些都是無光深淵中阻止你墜落的蜘蛛絲——
哦,最近又多了一種很暢銷的甜品,雖然材料隻是冰塊、酸果醬和少量甜漿果,但據說冰涼的酸甜味會讓人開心起來,暫時忘卻煩惱。不知道是誰開的頭。
“高價收購高級素材!高價收購來自瓦拉克地下城的高級素材!”一個行商擠進酒館裡,在紛亂的人群中大聲吆喝了兩聲,但是沒什麼人理睬他。他自討沒趣,但也不生氣,又急匆匆朝其他地方去吆喝了。
&nak阿瑪卡(蠢貨)。”淺褐色皮膚的舞娘身著帶灰鱗片的鑲金皮甲,露著蜜蠟般的小腹與柔軟的腰肢,披著鬥篷,薄紗蒙麵,腰間掛著利刃,手腕和腳腕上戴著金環。她嘀咕了一句蘇帕爾帝國的方言,挖起一勺果醬冰沙,從麵紗下送進嘴裡。
“圍攻瓦拉克地下城的人都發達了啊,帶回來十幾車的高級素材……有些後悔沒去了。”一位纏著頭巾的褐色皮膚大胡子大叔從麵前的盤子中挖了一大勺子果醬冰渣送進嘴裡,胡子尖尖上粘著幾滴果醬。
他腰間掛著一把沉重的彎刀,彎刀柄上垂著一塊油燈形狀的小金墜子裝飾——那是東部蘇帕爾帝國一個童話故事的象征,關於神燈與年輕的許願者。
“我們來這裡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避風頭。在東部蘇帕爾帝國,多少金銀珠寶扔地上都懶得撿的。”舞娘抿著果醬冰沙冷哼,“大維齊爾【伊布辛帕夏】政變成功了,蘇丹已經成了傀儡,現在是宰相王朝。蘇丹的親信都會被清算,我們在外麵避避風頭,等到焚沙政變的餘波過去,就能回沙漠裡拿蘇丹埋藏的寶藏。”
“我跟你不一樣,你從小就被當成獵隼,捧在胳膊上養的。我是遊牧民出身,小時候家裡隻有三頭羊,窮怕了。跟著蘇丹混成個駱駝似的高大男人,骨子裡還是瘦瘦小小的笨羊,看到好獵獲難免眼紅。”裹著頭巾的大胡子大叔笑了笑,“這幾天戰利品商販見到那些高級冒險者們提著袋子走進市場,都跟看見肉渣的蒼蠅一樣瘋,圍著他們搶著掏錢。”
&nak阿瑪卡——蠢貨!驢子才會把高級戰利品都賣給圖卡德(商人)。”鬥篷舞娘吐出一串夾雜蘇帕爾帝國方言的通用語,塗著紫色口紅的嘴唇抿著自己那份果醬冰碴的勺子,“圖卡德是層層轉賣的,在落棘城低價收購素材,最終運到宜居帶翻兩三倍價格再賣出。低價素材利潤低,老鼠肉渣也就便宜圖卡德了。但地下城三環的高價素材是駱駝肉,腦子清醒的人,都會自己拉到宜居帶銷售。”
“長途運貨是吃苦的煩心事,太麻煩了。何況也不是所有冒險者都有自己的駱駝——我是說,馬車隊。”大胡子大叔喝了口酒,用手背擦了擦胡子上的泡沫和果醬,壓低聲音,“你覺得沙海暴君西提卡和大維齊爾政變有關嗎?”
“絕對有。”舞娘把玩著勺子,“如果沒有魔王西提卡的協助,伊布辛帕夏不可能搞來那麼多魔族流亡者奴隸作為戰士——還有那些用來控製奴隸的黃金項圈,那是魔化金屬【巫金】鑄造的巫術造物。”
她把自己麵前的果醬冰沙一掃而空,放下勺子。
“六個月了,焚沙政變的餘波應該已經散去。”舞娘起身招呼大胡子,“這是在落棘城的最後一餐,我們也該準備歸國了。”
“啊,還得提防魔王西提卡的奴隸戰士,要怎麼尋找新靠山呢?現在還有誰敢收留蘇丹的沙蠍戰士殘部?”裹著頭巾的大胡子憂鬱地歎了口氣,“我們真的不去想辦法營救蘇丹嗎?蘇丹把我帶到了到處是黃金的皇宮裡,饋贈牛羊喂飽了我的家人,我要是不去回報他,我和豺狼有什麼分彆?”
舞娘遲疑了片刻,歎了口氣。
“先拿到寶藏,站穩腳跟,收聚沙蠍戰士殘部,再說營救蘇丹……不然我們就算闖進皇宮也隻是送死。伊布辛帕夏現在是不敢殺死蘇丹的,他需要一個傀儡來維持統治。”她說著,“循著沙中腳印前進吧,在我們被流沙吞噬之前。”
兩人離開了酒館,但酒館中的吵鬨還在繼續。
“好多高級冒險者都直接退休了啊……不知道瓦拉克地下城一趟下來拿了多少錢……”
“要是等級足夠就好了,真想跟著去一趟內環……”
“彆犯傻了!有一半人都死在裡麵!包括十一級的焰刺奧古斯塔……”
“那不是奧古斯塔自己犯傻的嗎?我們又不傻……”
“你不傻,你是貪!”
“聽說了嗎?最近在獸骨丘陵邊緣出現了一個賊猥瑣的死靈劍士,但是隻會兩個戰技,一個【步伐聚焦】,一個【刃反架勢】,你背對著它就用步伐聚焦鬼鬼祟祟地跟著你,你一扭頭就架起刃反架勢!很猥瑣!”
“說難對付吧,也不算很難,可它行為模式很變態。碰到會破陣戰技的高級冒險者,它刃反架勢一破,拔腿就跑!骨頭架子輕,步伐聚焦跑得賊快,追都追不上!低級冒險者又不會戰技,碰到它隻能捂著屁股倒退著走路!”
“現在這個猥瑣的死靈劍士挺有名的,去過獸骨丘陵那邊的人給它起了個外號,叫【屁股殺手】!”
“哦!”薩麥爾從偷聽中回過神來。那是自己測試的時候用的第一個死靈劍士,忘了把它的戰技槽清空就順手埋回土裡了!
“怎麼了,薩摩修士?”桌子對麵的朗達爾問。
“沒,沒事。”薩麥爾心虛地回答。
兩人坐在小酒館的角落桌子邊,商談著去厄德裡克帝國的相關事情。
不過薩麥爾談著談著就走神了,他發覺自己的頭盔UI在混亂環境中可以截取特定的音頻並且拆分提取出來,即使在吵鬨的地方也能自由選擇竊聽某段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