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鐵錘砸在紅熱的金屬上,橘紅的火花四濺。
數十位鐵匠與鑄工技師在鑄造者聖殿前的廣場上,每位選手麵前都擺放著專用的火爐與鍛造工具。
數十把鐵錘上下揮舞,反複砸擊,或沉重或輕靈的金屬碰撞聲此起彼伏,如同一支完全由打擊樂構成的工業重金屬樂團。
一位又高又胖的壯漢選手完成了塑型,確認刀身筆直之後,他擦了把汗,舉起手中紅熱的鐵坯,推開旁邊的淬火大油桶,用厚實的焦黑皮手套和鐵鉗小心翼翼地把刀刃橫過來,將刀刃對準了一隻木製的冷水槽。
“戴維要乾什麼啊!”觀眾們驚叫著,卻見他全神貫注地控製著浸沒的部分,隻將刀刃浸沒在水中。刀刃淬火完成之後,他又將刀身整體浸沒在油桶中。
“差異淬火,這樣的刀刃和刀身硬度與韌性不同。刀刃更鋒利,但也不至於為了鋒利度而犧牲刀身的整體強度。”旁邊箱子上扒著的一個褐色短胡子矮人解釋著。
“前提是,水淬必須成功。”觀眾群裡站在箱子旁的另一位人類鑄工技師扶著摞起來的箱子塔,搖了搖頭,“雜質多了,鍛打時間又太短,炭沒打乾淨。不適合水淬。”
選手戴維將降溫過的刀坯從油桶中提出來,皺著眉頭端詳了半天,慢慢搖了搖頭。
刀刃上有一道細小的裂紋。
觀眾們雖然隔得太遠,看不清細節,但是從戴維的表情上也看出了情況不太妙。
“太著急了。”箱子塔上扒著的矮人鑄造師笑了笑,“看看阿爾伯特吧,這是近二十年來的鑄造者祭典上第三個在比賽裡玩淬魔的人——我打賭他會失敗。”
“噢,那我賭他能成功——倒不是說我有多看好阿爾伯特,隻不過想跟你對著乾。”箱子旁的人類鑄造師咧嘴,“要是他成功了,今晚的酒你請客。反之則我請。”
“賭了!”矮人鑄造師在箱子堆上挪動了一下站得發麻的腿腳。
選手阿爾伯特剛剛把劍刃捶打出基礎形狀,在進一步修型之前,他放下手中沉重的錘子,打開腳邊的一個小木箱子。
在周圍觀眾們的驚呼聲中,他從中抓出一大把昂貴的魔化素材,徑直丟進火爐中。
爐中烈火瞬間爆燃,發出呼啦的咆哮風聲——這是周圍的空氣被吸入爐膛的聲音,橘紅的火焰瞬間燃燒成蒼白的魔火,爐口如同噴火怪獸的巨口,蒼白的烈焰在其中噴湧。
選手阿爾伯特提起鐵鉗,夾著劍柄,將整把劍直接塞進了咆哮的蒼白爐膛中。
蒼白火焰轉瞬即逝,魔化素材燃燒殆儘之後,火焰再次化為柔和的橘紅色,噴湧的焰舌慢慢縮回爐膛中。他從爐中提起滾燙的鐵坯,劍身上已經帶有隱隱發藍的狂亂暗紋,在陽光下的陰影中微微閃爍。
“漂亮,還真能行。”矮人鑄造師仗著有箱子墊腳的高度,抬手在旁邊的人類鑄造師肩膀上懟了一拳,“今晚的酒我請了,敞開喝。”
人類鑄造師哈哈大笑。
時間到了,聖殿高台上的神職人員們抬手錘擊鐵砧,發出比賽結束的信號。選手們把自己的作品擺在鐵砧上,靜靜站在鐵砧前,等待著評委們下台檢驗和評判。
身著深紅長袍的神職者們在鐵砧之間穿行,時不時互相交流,評判著什麼。
“我有錯過什麼精彩環節嗎?”薩麥爾擠開人群,哐啷哐啷地快步小跑回廣場周圍的鍛造大賽觀眾之間,低聲詢問觀眾之間的亞奇·耶維爾。
他脖子上掛著的小木偶咣當咣當地晃悠著,輕輕敲著他的胸甲。
“淬魔——阿爾伯特的劍刃淬魔成功了。”亞奇興致勃勃地回答,“戴維選了水淬刀刃,油淬刀身,但是差異淬火失敗了。傑奎琳的作品在回火時候變形了,刀身彎曲,大概會扣不少分。”
“哦……我好像錯過了一些有趣的部分。”薩麥爾靠著自己的高個子冥銅甲身軀,在人群中鶴立雞群般探頭,試圖看清楚遠處評審們的打分,“什麼時候出結果?”
“不用著急,比賽之後會宣讀每一件作品的評價與分數。”亞奇扭頭,用眯眯眼望著薩麥爾,“話說你剛才乾什麼去了?”
“去鑄造者聖殿周圍轉了一圈——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入口。”薩麥爾低聲回答,“看起來是沒有的,隻在正麵有一扇通往內部的大門。”
“要進入鑄造者聖殿?做什麼?”流亡者部族的首領老杜克從旁邊探頭。
老東西抓著一張從街邊小販那裡買來的洋蔥肉餡爐餅,用油滋滋的羊皮紙裹著,嚼得津津有味。
爐餅是厄德裡克帝國的特色食物之一,醃鹹肉和鮮生肉混合的碎肉餡中裹著蔥頭碎和固體油塊,在大鐵爐上的鐵盤子中烘烤的時候油塊就會融化,把單純的烘烤變成半煎半烤,咬起來滋滋冒洋蔥油。
這原本是古帝國某位鐵匠的妻子借著丈夫鍛造工作時的爐火,用大鐵盤盛放著洋蔥肉碎,蓋著麵餅,放在鍛爐頂上一起加熱,借著逸散熱量慢慢烘烤出來的重油鹽食物。鐵匠是辛苦的體力活,爐火旁忙碌一天,饑腸轆轆又大汗淋漓,重油鹽不可缺少,為了方便在等待鐵坯降溫的短暫休息時間裡吃飯,又改進成了可以用手抓著吃的餅狀。
沒想到隨著時間推移,爐餅也漸漸成為了帝國的特色食物。既可以端上貴族們的餐桌,也會出現在平民家的鐵爐。厄德裡克人尤其尊重鐵匠,熱愛鍛造事業,在秋天鑄造者祭典時更是宰羊宰牛摘鹹肉,用秋天新收割新磨的粗麥麵粉,烘烤上幾大爐子的爐餅。
隻不過,這樣半煎半烤搞出來的餅皮往往又韌又硬,而帝國民間街巷的粗麥餅皮又格外厚實,
老杜克看起來年紀一大把,牙口倒是比流亡者車隊拉車的魔獸嵌合體矮腳馬還結實,斯斯文文扶著金絲邊圓眼鏡,張嘴一口雪亮的白牙就撕下來一大塊厚實的爐餅,津津有味地大嚼著,嚼得滿嘴流油。
“長者杜克,您為什麼也在這裡?不是應該在鎮外的營地嗎?”薩麥爾按下心中吐槽的衝動——魔族帥老頭也是魔族,而不是普通的帥老頭。
“反正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不如看看有趣的節目。營地留幾個人守著,意思意思得了,部族的其他成員也都在祭典各處閒逛呢。”老杜克把剩下的洋蔥煎肉爐餅塞進嘴裡,摸出手帕文雅地抹嘴,“誰能拒絕看一場厄德裡克帝國的鍛造大賽呢——哦,除非有蘇帕爾帝國的猛獸角鬥表演,弗洛倫王國的風帆賽船,或者聖光教國的聖歌團大彌撒……”
“您真是見多識廣,長者杜克。”薩麥爾頷首,“我的故鄉認為讀一萬本書和旅行一萬裡路,二者同等重要。旅行是認識世界的重要方式。”
“總是帶著目的也不好。被堵在路上,那就享受路上的風景。”老杜克收起手帕,慢悠悠地眺望著比賽的狀況,“鑄造者祭典也是帝國的一大特色,要是在毗鄰矮人城邦與要塞的地區,祭典還會和矮人一起舉辦的——唉,矮人雖說工藝技術很棒,但廚藝實在是不敢恭維——總歸是他們種族天性不愛享受生活,算他們自己的損失。”
“不過……”他壓低聲音,“薩麥爾騎士閣下,您要進入鑄造者聖殿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