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沈家其樂融融的氛圍不同,薑家的馬車裡一路死寂。
薑父薑鴻遠閉目養神,對身旁正襟危坐的女兒視若無睹,仿佛她隻是一團空氣。
馬車停穩,薑玉聲率先提著裙擺下車,一入府門,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壓抑感便撲麵而來。
正廳裡燈火通明,她的母親,薑家主母劉氏,正端坐在主位上喝著茶,見她回來,也隻是掀了掀眼皮,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回來了?”
旁邊站著一個身段窈窕的婦人,是趙姨娘。她身邊依偎著一個與薑玉聲年歲相仿的少女,便是她的大姐,庶出的薑玉容。
趙姨娘是父親的青梅竹馬,若非家道中落,這薑家主母的位置,本該是她的。
母親劉氏因此記恨了她半輩子,連帶著薑玉聲,從小就視趙姨娘母女為眼中釘。
此刻,趙姨娘柔柔地向薑玉聲行了一禮,聲音溫婉:“二小姐回來了。”
薑玉容也跟著怯生生地喚了一聲“妹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裡,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打量和得意。
薑玉聲心中冷笑。
她當然知道薑玉容在得意什麼。
不就是仗著自己是家中長女,又頗得父親幾分憐愛,所以便能騎在她這個嫡女的頭上嗎?
更重要的是,薑玉聲還知道一個秘密——薑玉容也心悅著她的未婚夫,李家大公子。
前世,她雖然被那暴君囚於深宮,高牆隔絕了內外,卻有滔天的權勢。
她甚至不需要淩敘宸親自動手,隻需在旁人麵前,狀似無意地抱怨幾句薑家的庶姐如何頂撞自己,抱怨趙姨娘如何不懂規矩。
不出三日,便有無數削尖了腦袋想討好那個暴君的人,替她將這對母女收拾得服服帖帖。
趙姨娘被尋了個錯處,打發到城外的莊子裡纏綿病榻,沒兩年就去了。薑玉容更是被許給了一個年過半百的商賈做填房,下場淒慘。
那時候的她,隻需動動嘴皮,便能輕易將她們碾死,像碾死兩隻螞蟻。
想到這裡,薑玉聲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
她抬起眼,迎上薑玉容的視線,那眼神裡帶著一種重活一世的、俯瞰眾生的優越感。
一群蠢貨。
她已經不再是前世那個需要依附暴君才能作威作福的籠中鳥了。
帶著兩世的記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未來的走向,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拿捏人心。
區區一個姨娘和庶姐,還不是任由她搓圓捏扁?
她甚至覺得,沒有了暴君的血腥手段,她用自己的“智慧”將她們玩弄於股掌之間,或許會更有趣一些。
這種近乎病態的自信,讓她完全忽略了一個事實——她隻是重生了,不是脫胎換骨,更不是變聰明了。
她那所謂的“閱曆”,不過是提前窺知了旁人的命運,而她所謂的“手段”,更是忘了那都是建立在另一個男人絕對的權勢之上。
“時辰不早了,都散了吧。”薑鴻遠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徑直走向了趙姨娘的院子,連一個眼神都未曾分給正妻和嫡女。
劉氏氣得臉色鐵青,將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頓。
薑玉聲卻毫不在意,她甚至懶得去安撫自己的母親。
她整理了一下衣袖,邁步走向自己的小院。夜風吹起她的裙角,她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孤傲而冷漠。
等著吧,不管是趙姨娘母女,還是看不起她的人,她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
與薑家暗流洶湧的氣氛截然不同,皇宮深處的承乾殿,則是一片死寂的冰寒。
魏忠弓著身子,將一卷用蠟封好的密報呈到禦案上,然後便悄無聲息地退到了陰影裡,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
淩敘宸修長的手指捏開火漆,展開那張薄薄的宣紙。
暗五的辦事效率很高,上麵密密麻麻地記錄著關於丞相府那位小女兒的一切。
沈梔,年十六。
自幼體弱,被國師批命,需在山野清淨之地休養方能安泰。故送往江南祖母家,直至前月方歸京。
性情活潑,率真,不喜拘束。
喜甜食,尤愛桂花糕與杏仁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