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清脆甜軟的“陛下”,像一滴蜜,直直地落進了淩敘宸的心裡,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眼底的墨色仿佛被這聲呼喚衝淡了些許,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寒氣場,也悄然收斂。
可沒等他開口,那雙亮晶晶的杏眼就從他的臉上移開,直直地落在了他那隻被玄色衣袖襯得格外紮眼的手上。
方才還掛在唇邊的甜笑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毫不掩飾的驚愕和心疼。
“陛下,您的手怎麼又……”
沈梔顧不得行禮,提著裙擺就快步走了過來。
她剛想伸手,卻在距離他半臂之遙的地方猛地停住,似乎這才想起旁邊還有個自家兄長,硬生生把那份急切按捺了下去,隻用一雙寫滿了擔憂的眼睛望著他。
“又”字用得極妙,瞬間就讓一旁的沈清和腦子裡“嗡”的一聲。
他看看自家妹妹那副急得快要上手的模樣,又看看皇帝陛下那隻明顯是新傷覆舊傷的手,再聯想到昨夜是魏忠親自送妹妹回宮宴。
然後今天帝王又不請自來說是商量國家大事,但是說完事情又不肯離開,再加上剛剛一直有意無意的往妹妹院子的方向走……
電光石火間,無數線索串聯起來,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猜測浮上心頭。
他的寶貝妹妹,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好像……好像被宮裡這頭最凶惡的狼給盯上了!
淩敘宸的目光落在沈梔那隻攥緊又鬆開、想碰又不敢碰的手上,喉結輕微地滾動了一下。
他垂下眼簾,看著自己手上的血汙,語氣平淡得近乎漠然。
“無人看管,便成了這樣。”
那聲音裡沒有絲毫起伏,卻莫名透著一股被全世界拋棄的孤寂和委屈。
沈清和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無人看管?
您是皇帝!
整個太醫院圍著您一個人轉都不為過,您說無人看管?
這話說出去誰信!
可偏偏,他看著妹妹那瞬間變得更加心疼和自責的眼神,就知道,她信了。
沈清和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感覺自家水靈靈的小白菜,馬上就要被這頭看似可憐實則心黑的惡龍連盆端走了。
就在他準備硬著頭皮上前,將妹妹護在身後的時候,一旁的魏忠笑眯眯地開了口。
“哎喲,瞧老奴這記性,”他輕輕一拍腦門,對著沈清和躬了躬身,“沈公子,方才陛下與丞相大人商議漕運改製,其中有一份關於江南水道的圖卷似乎落在書房了,事關重大,不知可否勞煩您帶老奴去取一趟?陛下還等著看呢。”
這理由冠冕堂皇,又抬出了“事關重大”和“陛下等著”這兩座大山,沈清和哪裡能說個不字。
他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很好,自家的寶貝妹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的身上。
“咳咳!”他狠狠咳了一下,滿意的看到寶貝妹妹的目光終於落到了他身上,正準備說點什麼,就發現另一道充滿壓迫的目光也停在了他身上。
這時魏忠也適時開口:“沈公子,勞煩帶路了。”
沈清和隻好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妹妹,眼神裡充滿了“你給我安分點”的警告,這才不情不願地應了聲“是”,轉身帶著魏忠往書房走去。
幾乎是同時,沈梔也扭頭對身後的侍女吩咐道:“夏禾,快回院裡把我妝台上那個白玉小瓶的傷藥拿來,再端一盆乾淨的溫水,動作快些。”